第560章中国版jack和rose
ps:感谢雪糕上盟,8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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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简直难以想像自己是如何铁青著脸色、背负著美利坚军人的荣光和屈辱,转身向自己的小队下令的。
也就是这位盎格鲁撒克逊军官不知道远在东方有一位名叫岳飞的民族英雄,否则他一定会聊以自比,並把面前的犹太裔官员打入秦檜的序列,叫他永远跪在越战纪念碑前。
那是他父亲丧生的地方。
安德森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最终某种更深层次的、超越个人荣辱的规则压倒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猛地转过身,避开路宽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对著自己麾下的海军士兵们,用一种压抑到近乎嘶哑、却又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声音吼道:
“执行清理程序!目標区域:全部拍摄许可区!动作快!”
士兵们利落地掀开那些覆盖在特定设备接口、舱口盖、电子设备基座,可移动迷彩隱藏的关键部位也尽皆祛除,那些为了掩盖特定轮廓而加装的简易偽装外壳也被逐一卸下,露出了下方构造的真实外形。
即便如此,其实展露在不明所以的眾人眼前的,仍旧是一架孤寂的钢铁巨兽而已。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安德森涉嫌种族歧视,这也是事有不谐,准备被路老板找人扣上的屎盆子。
而今被魷鱼出手解决,更显不出自己的张扬了。
万一万一万一不幸地在几十年后,美方某位特工通过千头万绪的线索倒查了今天这个“略有可疑”的场景,会发现大卫·格林伯格的嫌疑何其大!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心疼资金的、平平无奇的资本家而已。
包括今天在场“为虎作倀”的哈维、艾格等人,都是用以掩护的工具人。
哈维突然出声笑道:“路,不要生气,全世界还在等著看你的伟大作品呢!”
眾人纷纷应和,资本家们弹冠相庆,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士兵们面无表情地收拾著刚刚被勒令撤下的各种遮盖物。
他们的动作机械而熟练,沉默地將这些代表著“挫败”和“妥协”的物品整齐地装入指定的军用储物箱。
金属配件和工具在搬运中偶尔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这声音微乎其微,几乎被资本家那边传来的爽朗笑声和寒暄完全淹没。
“郭帆。”
路老板一声令下,仿佛亲眼看完一部“科幻片”的副导演赛博妲己如梦初醒,根本不需要他再做进一步的指示,迅速安排剧组开始拍摄前准备。
他与摄影指导快速確认了预先规划好的机位,指挥摄影组在划定的黄色標记线內,架设和检查已通过安检的摄影机、镜头及移动轨道,並特別注意了设备的稳固性,以应对海风环境。
同时督促灯光师依据现场自然光条件和舰岛结构,布设並调试灯光设备,以营造剧本所需的特定光影氛围。
今天场景中的三位主演:
饰演林云的周讯、饰演丁仪的段毅宏,以及饰演陈博士的辛柏青迅速在甲板上事先沟通好的无关紧要的舱室化妆更衣。
约莫下午两点许,十二点多就抵达基地的剧组终於能顺利开始拍摄。
这场戏的外籍群演有不少都是美军客串,当然也是付费使用,身上的军装和武器装备皆是如此,但已经“去美国化”,这是之前就和娱乐办公室商定好的程序。
於是包括今天蒞临的哈维、昆汀、艾格、莱昂纳多,以及“探亲”的刘伊妃,包括一脸郁色的安德森和他安全小队们,都开始或期待、或带著异样的眼光看著这位中国导演开始了拍摄工作。
这场戏是全片的大高潮,或者都不能算之一。
这段剧情在小说即便扣人心弦,但非常抽象:
主要情节是林云为阻止敌方航母战斗群,决心成为宏聚变武器的第一个观察者。
她启动设备,在球状闪电生成的瞬间,以自身意识进行“自我观察”,使自身量子態化,在敌方视角中,她並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无数闪烁的、非定域的量子幽灵,如同无形的屏障笼罩在舰队周围。
这种超越物理规则的存在,意味著任何攻击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宏观量子效应。
通俗一些讲,就是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你打不了、也惹不起”的终极碰瓷王:
原子弹的原理眾所周知,现在的量子化的林云可以近似看做一个“宏子弹”,效果是无法被选中,反而会因为任何打扰能量场域的攻击,引发瞬间能够摧毁整个舰队的能量大爆炸。
不分敌我。
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且无法对抗的终极量子武器威慑,敌方航母指挥官在极致的恐惧与震撼中,最终下达了全舰队紧急撤退的命令。
而作为科幻片导演,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像在之前的拍摄和长时间思考得出的心得一样,把抽象的科幻概念和场面具象化,让观眾看得懂並获得共鸣。
就像他在去年8月和妻子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旅行时看到的“博卡彩色”:
拉普拉塔河的阴鬱雾气是灰白、铁皮屋的冰冷触感是黑色、思乡病的忧伤忧鬱是蓝色。
放到《球状闪电》里,当林云决心自我量子化进行坍缩时,后期在环境色的冷调中撕裂出其他观感色,亦或是用色彩对冲具象化量子力学中的观测者效应,都是可行的选择。(474章)
还有那一次在乌斯怀亚极光中的所见所得,这些艺术家平时的积累和心得,都是创作的灵感源泉。
同时,也是这种硬核科幻最叫导演头痛、最好了也最容易成为经典的地方,因为他通过色彩、构图、敘事把一个抽象的、並不存在的镜头和科学逻辑,具象化给了观眾,並使他们沉浸、理解、感动。
今天的人“人工不作美”,但今天的“天公作美”,12月的布雷默顿常有的阴冷、铅灰色天空和海风,很自然地营造出了末世般的压抑和悲壮氛围。
路宽站在场地中央,模擬的“宏聚变”实验装置中心已经就位,他特意要求了大量低照度的冷色调灯光,模擬能量积聚的视觉效果。
又准备大量的乾冰机製造的低悬雾气,让光线在雾中形成光柱,增强神秘感和不確定性,为后期特效合成做铺垫。
当然,这场极具抽象的戏份,对於演员的要求是最高的——
观眾们看到的辉煌、绚烂、壮美的后期,在现在的拍摄的演员眼中,可能就是一颗绿色绒球,甚至是什么都没有。
今天的周讯就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青年导演正在和她讲戏,讲的比他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详细些,因为確实难度太大。
他指著就位的设备,“待会预设的蓝色强光猛然爆发,笼罩你全身时,我需要你缓缓仰起头,不是恐惧,而是像感受雨滴或阳光一样自然地去迎接这种能量和物理规则。”
“努力让你的面部肌肉鬆弛下来,然后,你开始『粒子化』,你的目光可以逐渐失焦,身体微微后仰,仿佛要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起、分解。”
“你的手可以轻轻抬起,仿佛想触摸什么,却又发现它们正在变得透明……但心里要想著物理规律。”
周讯嗓音仍旧粗哑,不过此时有著绝佳的放鬆心態,她感受了一下导演所说的场景,半晌才笑著摇头:
“我为这段戏在酒店对著镜子演了半个月了,怎么看自己都像在做法。”
路宽莞尔:“先试拍几条,不要担心,我做好了拍50条的准备。”
周讯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解压,不过她在表演中一向是大心臟,瞬间切换进入状態。
刘伊妃也来到监视器后默默站立,只是静静去看她的表演,也是在心中模擬自己会怎么演绎这一段难度极大的剧情。
“12月7號,小鹰號甲板戏,第一场,第一条……”
“开始!”
周讯缓缓走向装置中心,当预设的幽蓝色强光猛然爆发並笼罩她时,她依照指导仰起头,但她的表演赋予了动作更深的层次:
她的脖颈线条舒展,却带著一种献祭般的脆弱感;
她脸上浮现的微笑並非全然解脱,而是混合著一种科学家目睹终极真理得以验证的巨大满足与疯狂。
“咔!”
青年导演毫不犹豫地喊了第一个咔,似乎是要为自己连拍50条的“豪言壮语”打地基。
刘伊妃和场上的周讯一样极为不解,双方都认为这是一次完美的开场,至少符合他刚刚的详尽指导。
路宽拿起对讲,但沉吟了好几秒才发话,似乎是在想怎么形容自己的要求。
诚然,这样的硬核科幻无论是拍摄还是表演都太难定义和琢磨:
“周讯,我想我们还是要搞清楚科幻、宗教、和神话的区別。”
“你刚刚的外在形態给得很足,甚至超乎预期,单从『表演』层面看,近乎完美。”
“但问题就在你太想演好『粒子化』这个结果了。你现在呈现的,是一种充满戏剧张力的、近乎宗教献祭式的『升华』。这很美,但不符合林云此刻的科学內核。”
他起身无奈道:“换句话讲,你演的是宗教和神话,不是科幻。科幻永远是基於基础的物理规则。”
路宽走出监视器,来到周讯面前,用更具体的语言引导她理解这种微妙的差异:
“林云的量子化,不是羽化登仙,不是圣徒殉道。它是一种极端冷峻的、基於物理规则的现象。你的表演里,属於人的意志和情感太浓烈了。”
“林云是什么?冰冷中带著一丝温度的女科学家,球状闪电的物理规则是她终身追求的宿命。既然如此,她的捨生取义怎么能不体现出物理规则的冰冷呢?”
“这確实不大好形容。”路老板摇摇头,“我需要的是更多被动和被分解的质感,你不是在拥抱能量,而是被一种无法抗拒的、非人的物理规律所『侵蚀』和『覆盖』。”
周讯简直要听晕了。
同样晕的还有在场所有听得懂中文的演职员,包括刘伊妃。
他们对於科幻和最终呈现的画面的理解,还远远达不到浸淫电影数十年的路宽的水平。
但偏偏这样的题材,路宽自己也无法用直截了当的指导给她立下范式,於是大家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磨。
周讯轻吐了一口气:“再来!”
於是属於这位中国一线女演员的表演长征开始了。
“咔!仰头的动作略显迟疑,嘴角微笑有些过了,看起来更像是对未知的勉强应付。”
“咔!和威压配合得不够协调,找一找那种被能量『托起』的轻盈感。”
“咔!”路宽再一次站起身来,“抬起的手势过於僵硬,缺乏『想要触摸却又发现变得透明』的那种从实体到虚无的微妙过渡和探索感。”
“你还是没有记住自己是一条物理规律的化身,缺少一种规则感。”
“咔……”
已经是第二十多条了。
剧组眾人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对这场开拍以来最大的障碍感到棘手。
哈维和艾格说不上忧心忡忡,但总归场面上不大好看,刚刚略览过剧本的莱昂纳多和昆汀则在手舞足蹈地討论著什么。
这种的难度的硬核科幻,比之《阿凡达》的“直给”不知又深了多少个层次,这位青年导演仍旧有一种通过商业电影阐述思想內核的野心。
而这场高潮戏无疑就是用於表达路宽“中国式科幻”內核的阵眼。
哪怕是拍个几个月都得拍出来。
但关键在於,他今天的任务並不仅於此。
虽然一共开放了近一周的拍摄时间,但如果今天能完成利用无人机对航母的隱蔽拍摄,成功地把数据给刘伊妃坐私人飞机人肉带回去,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路老板想了想,决心最后再试一次。
如果实在不行,正好打著搁置这段高难度戏份,先拍航母被粒子笼罩的全景等素材,逻辑上也完全说得过去。
毕竟安德森也是眼睁睁看著大家对这段戏犯难的。
“各位,easy。”路老板一反常態地安抚起了剧组成员,毕竟有了前面和霉菌对峙的戏码,今天大家的拍摄心情和压力明显都不大一样。
他再一次走到场地中央,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静静站在监视器旁的刘伊妃身上。
咦?
“小刘。”路宽开口道,“你过来一下。”
刘伊妃依言走上前,有些疑惑地看著路宽。
后者继而又转向周讯:“讯哥儿,你也稍微放鬆一下,我们换个方式来理解这段戏。”
“之前讲了半天的物理规则、物理规律,什么殉道、升华的,我们不信教的中国人確实不好理解。”
他看著老婆只当閒聊,“你最近不是跟于承惠学了有大半个月的剑道了吗?”
“尤其你上次讲的,他开宗明义跟你聊的那段话叫什么来著?关于于承惠研究的剑道和中国式哲学的结合之类?”
“哦!”刘伊妃不知道他的用意,只能原话复述,也是她拜师学艺的第一课:
“於师父是强调,剑道的虽然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但最高的境界是让剑成为手臂的延伸,甚至忘掉剑的存在,只是顺势而为。”
她略略摆了一个起手式,双脚不丁不八地自然分开,重心微微下沉,身形瞬间沉静下来。
她並未持剑,只是虚握的右手仿佛自然地搭在无形的剑柄之上,左臂微曲,掌心向下,如同轻按无形的剑鞘。
整个姿態既放鬆又蕴含著某种引而不发的张力,眼神也隨之变得专注而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被排除在外。
路宽眼前一亮,深諳“格洛托夫斯基体术”的小刘遇上剑道,当真是相得益彰,加上一股子中国古典美女的气质,出尘的意味瞬间流露。
他要周讯给出来的就是这股子自然的意味。
刚刚周讯演出了神话、宗教、甚至是玄幻的感觉,但物理才是自然,这一条她始终找不到感觉。
“好!”路老板讚许地点点头,隨即对一旁的副导演喊道:“郭帆,去把那个备用的长条状柔光灯架拿过来,对,就是那个银色的、大概一米二长的!”
赛博妲己立刻小跑著取来那根轻质合金材质的灯架。
眾人都好奇地看过来,后者细长的造型確实有几分像一柄无鐔的素剑。
“再来一次。”青年导演拍了拍周讯的肩膀,“语言描述不了,只要叫你感受这种姿態和气势,你感觉一下。”
刘伊妃接过灯架,入手微沉,她手腕自然翻转,熟练地调整了一下握持的姿势,那根原本普通的灯架在她手中,立刻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兵刃”的意味,整个人的气场也隨之变得更加凝练。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不远处的昆汀和哈维,这两位对中国功夫和东方文化有著浓厚兴趣的电影人立刻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
路宽没理会旁人,“茜茜,不用做复杂的,就演示一下於老师说的那个顺势而为的斩,你学的第一课,让我们看看那种力的发出和收敛不是表演出来的,而是物理规则和人体结构协调下的自然生发。”
“好。”
刘伊妃深吸一口气,目光凝注於前方虚空中的一点,手臂带动素剑自然抬起,並非刻意高举,而是仿佛顺应著某种內在的呼吸与节奏。
隨即腰胯微转,力量从足底升起,经腰背贯通於手臂,那素剑隨之流畅地、带著一丝轻微破空声“斩”落!
整个动作没有丝毫的夸张和停顿,简洁、精准,充满了力学法则的美感,在恰到好处处又自然收势,灯架尖端微微颤动,仿佛真的斩开了什么无形之物。
“漂亮!”昆汀忍不住低声喝彩,哈维也看得目不转睛,似乎回到了当年初见《英雄》时的惊艷,且更甚之。
路宽看周讯看得入神,抓住了机会“魔音贯耳”,像是老魔在传授武功绝学:
“硬核科幻片必须基於物理规则,有规则美感,那什么是物理规则?不知道。但你拍一拍自己的手臂,感受下关节的扭动,你的身体本就是物理规则。”
“这段戏难就难在你要凭空去詮释量子化的规则,但你回想小刘刚刚这一下?”
“她脑子里没想『我要演一个很帅的斩击』,她想的可能是目標、角度、发力这些极其具体甚至枯燥的物理和生理准则,但外在呈现出的就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而强大的动作。”
青年导演自己也进入了状態,看起来手舞足蹈地相当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