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果然落了一场不大的初雪,幸而我没有觉得什么。但无瑾却不大好。
他又用过一段时日丹药,瘾症如今每三日就犯一次。只是他用怕耽误行程为由,次次都自己强忍过去,无论如何都不要我做什么。
终于,在第二个雪天到来之前,我们坐船渡过淮河,南下到了越国。
我在越国的家,也是一处不显眼巷子中的不显眼院子,左右四个小屋,不小也不大。只是我刚带他回家,连休息都没来得及,他的瘾症便又发作。照之前路上那样硬捱上一天半夜,依然没有恢复。
到第二日,他双眼通红,甚至啃咬起自己的胳膊,咬得满嘴满手,都是鲜血。我知不能再等着,去找罗大夫又须得离开,只能按住他,将他手脚用衣带缚住,捆在床榻四角,确认他挣不脱,手臂上药包扎,再飞速出门,快去快回。
我带罗大夫回来,罗大夫见此状况也极为惊骇,慌忙望闻问切,看过一通后,为元无瑾服下安神药。然后,没有别的办法。
“琨玉公子这模样,乃是用毒成瘾,戒除别无他法,只能生捱过去。安神药能起一些效,但估计也……不过,这毒不算重,此次发作这般厉害,若今晚受得住,想必不会再有下回。”
我道谢,将罗大夫邀至别屋,再掏出一锭金子,请他今晚务必住下,以防任何意外。罗大夫对我居然动不动掏金子十分惊骇,忙答应下来,然金子没收,只收了正常的诊银。
安顿好罗大夫,我回到元无瑾的寝屋,关上了门,扣紧了窗。
元无瑾用过安神药,暂时没力气扑腾,仰面大字躺着,双目微阖,呼吸急促而浅,可我晓得,这并不代表他不难受。
于是我摸到他脚踝处,开始解带。
他僵了僵,试图回缩,我干脆倾身上前,覆住他:“臣用以前的办法帮你,好吗?你一向都喜欢。”
元无瑾却依然,缓慢而坚决地摇头:“可阿珉……不喜欢,阿珉不愿被当做……我的一个物件。”
我笑着抚摸他的脸,但我想,我的笑容应极苦涩难看:“傻无瑾,都什么时候,还说胡话。不是物件,这是臣情愿的。”
他竭力汲两口气,才能回应我:“……可有此一劫,是我自找。我觉得,我必须自己顶过去,才有资格做阿珉的妻。不然,我就只配一辈子给阿珉做妾。”
我轻捏他耳垂:“怎么还在想这个!唉,什么妻啊妾的,都是闹着玩,你还当真……”
元无瑾默默低下声:“阿珉,把我绑起来吧,然后就出去,不要管。我真的不想用阿珉曾经讨厌的方式,治好自己。”
我顿时无法回答了。
“我晚点……犯得最严重时,可能会叫喊,但在我完全没声之前,你都千万不要进屋……会很丑陋的。”
他决心这样坚定,我无奈:“好。臣为你用宽一点的衣带,重新绑一下。这样,不容易勒着。”
那时,我如果早知,这天晚上,元无瑾尖锐刺耳的惨叫会延续一整晚、直至清晨才停歇,他那些话,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第二天一早,我轻轻推开房门。
和昨日比,我的王,他完全变了个模样。衣衫凌乱,脸色如雪一般苍白,浑身汗泽,甚至,即使我给他绑得那样小心,他的手腕脚腕处,依然遍布红淤。还有一只腿,居然已经挣脱我绑得那么死的束带。
他依然大字平躺,呼吸急促而剧烈,神色那样疲惫,面上却带着比阳光还灿然的笑意。
我无声近前,为他把一处处束缚解开。甫一自由,元无瑾便迫不及待地扑进我怀中,下巴搁在我肩膀,炫耀似的,用一只还在颤抖的手比在自己心口:“阿珉,你看……我向你证明了,你在这里,珉在瑾心中,不是一块石头,不是一个东西,而是瑾……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我笑不出,也哭不出,只能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扣住他后脑,把揽紧,让他的心口紧贴着自己的心口:“……瑾也是。”
他听到我的回应,身上的力气渐渐衰弱,不一会就趴着我,昏睡过去了。
我将他放平,整理衣衫,盖上厚被,用干净的湿帕为他拭脸,再找来篦梳,理顺他的头发。因为吾王好面子,无论是不是醒着,要见外人,他一定要是最好看的模样。他特别在意自己好不好看。
弄好这些,我再将罗大夫请来,为元无瑾再次看诊。
这次罗大夫一面把脉,一面点头,脸色极和善。我就晓得无事了。片刻后他说,这次断得彻底,瘾症不会再犯。
不过他也将我一道请出去,在一个僻静处另行说话。
“这次危机虽渡,但,琨玉公子身子内里十分虚弱,想是曾过多大悲大恸,加之多用瘾毒,心肺有损,往后一定要细细将养,少受刺激,方能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