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宗祠下,很有可能指向他们刚才走过的路。
乔在蕾擦掉脸颊的泪水,苦笑道,事到如今,哪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连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着急,边走边说。子桑侧身领着乔在蕾,朝供桌旁的入口而去。
她想好了,跟着方才警告他们的陌生黑衣人,应该能发现些线索。
立在供桌上的小鸟一动不动,睁着漆黑的眼睛注视宗祠里发生的一切。待三人走近,这才抖擞抖擞翅膀进入地下通道。
灵火照亮幽仄的前方,乔在蕾的声音始终婉转轻柔。在她的讲述里,一个平民女子,因为一场意外相遇,远嫁北地,成为一名修士,也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我出生江南,蒙祖上荫庇,家境殷实,只可惜身体不好,总见不得风,故极少出门,后院便是我从小到大常待的地方。祖屋后院有一面素白高墙,上题祖父旧作,我幼时最喜欢,便是看着祖母在墙边侍弄花草。
祖母去世后,后院的花草便交给我打理。那年芒种,大雨,我趴在小窗旁小憩,忽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落进我家后院。脚下阶梯算不上平坦,乔在蕾就着灵火,垂眸留意脚下,眉眼温和。
我被声响吓坏了,更加没想到,掉下来的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看他浑身湿透,他却在与我四目相对时,愣了神。
从前也曾听说,修士能飞天遁地,总觉得应该是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然而头一回见到,却是那样一个温雅的年轻人。他说他叫卫樊峰,赶路时因体力不支,无意闯入我家后院。
讲到这里,乔在蕾唇角微微上扬。
后来,他借口补种花草,时常出入乔府,在得到父母首肯后更向我正式提亲。好似做梦一样,那时的我唯一忧愁的地方,便是远嫁之女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而他起初也并没有告诉我,他是修仙世家少族长,迟早要继任族长之位,公爹从一开始便反对这门亲事,我是他以命相逼求来的缘分。
结为道侣后,他待我极好,怕我住不惯北地,时常带我往返江南与族地,更动用家族秘传术法,强渡修为予我,只为调理身体。若我知道转渡修为对修士损耗那般大,定然不会同意的。
沧儿与溟儿出生后,我们一家度过了美满的十几年。因为有他在身旁,我只觉得日子过得太快。转折发生在公爹身体不适,下令让他继任族长那一年
石阶来到最下一层,子桑示意往一侧前行。
乔在蕾抬头环顾地下洞穴,尔后轻轻颔首,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宗祠要建在精怪出没的山中,后来才知晓,是为了隐藏宗族秘密。他与公爹前往宗祠举行继任仪式那日,我的心特别慌,整夜无法入眠,一直安慰自己,他那边有亲卫跟着,不会有事。第二日黄昏,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我才发现,回来的根本不是我的夫君。乔在蕾扭头望向子桑,你信吗?身体还是那个身体,额头的疤、掌心的茧,通通没变,可是里面却不是原来那个人。
对视间,子桑喉咙一阵收紧,沉重点头。
她当然相信,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异世的游魂,什么时候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把命运交还给身体的主人?
乔在蕾转头扯了扯唇角,明明在笑,看起来却像在哭,可我不信。他不会丢下我的,所以他去哪里了呢?更可怕的是,虽然公爹没有回来,回来的这个人却眼神、动作、说话的语气和公爹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起初他还会搪塞,说亲卫和公爹皆在山中遇害还会在我和孩子面前演戏,可时间一长,他不再掩饰。
我受不了他的突然转变,问他为何处处避着我,为何突然对沧儿、溟儿这般苛刻,求他好好看着我!乔在蕾哽住,眼底重新泛起泪水,目光落在虚处,他的神情很怪,反问我,假如知道了原因,就永远无法离开族地,办不办得到?
我那时只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根本无暇思虑其它。永远无法离开又如何?从他狼狈、懊恼地从蔷薇花丛中爬起,朝我望过来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一生,再难离开。
灵火照耀,乔在蕾眼底水光哀戚,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子桑的心横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不痛快。所以一见钟情的神仙眷侣,因为家族里奇奇怪怪的传统,逐渐走到今天这一步。
真该死啊!
他说继任就意味着上一任族长躯壳消亡,说宗祠地下有能够储藏魂魄的宝物。他说他是卫樊峰,也不是卫樊峰,他的身体里同时存有卫氏历任族长的魂魄。卫氏族长之位之所以父传子,正因为亲缘越近,排异越少。他笑我一个平民女子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早将我送回娘家,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秘密,就永远留在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