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许多宫室都是木头建成的,各宫用火极为小心,柏梁台位于未央宫中,往来宫仆不绝,今日戾帝才登台祭祀,这么多人盯着,怎么还会起火?
“底下都传,陛下继位这一年,未曾于政绩有建树,相反大修宫室,肆意敛财,惹怒了上天,这才引得大火,”桓荣轻道。
伏嫽眉头一跳,戾帝祭祀上苍,求得是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可引来的却是火烧柏梁台,时下多信谶纬,信谶纬的人不会相信这火是人为而起,他们只会觉得是戾帝不得天意,上天降下大火来示警。
梁萦这招可真狠,打在了戾帝的七寸上,难怪戾帝急得召魏琨进宫,此刻怕是已六神无主了。
“陛下孝敬先太后,所以想为其建陵园,陛下钟爱逝去的薄美人,才会想为她修雎鸠宫,这只能说明陛下重情,只是陛下做了皇帝,便不能随心所欲,”桓荣叹息道。
她仿佛很为戾帝抱不平。
这歪理邪说,伏嫽若不是知晓戾帝荒淫禀性,差点就被她给说服了,这一年来,戾帝干过的恶事,桩桩件件,数都数不过来,不是一句重情就能洗脱罪名的,况且说一个帝王重情,着实可笑。
戾帝也好,梁萦也罢,无论谁当政,都是一个德性,只是魏琨身处臣下的位置,早早就被戾帝收为走狗,选边站,自然戾帝更趁手。
“来京前,我就听闻伏家是将门世家,可惜……”
后面的话桓荣不用说,伏嫽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就转到她头上了。
桓荣突然又不说了,起身进去盥室。
伏嫽直皱眉,桓荣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从戾帝说到她身上,她和戾帝有什么必然联系么?她可真讨厌这些说话故弄玄虚的人,既然想让她知道,明白说出来就是,还吊人胃口。
伏嫽略感郁闷,浇好了花芽,厨下也送来晡食。
这时桓荣也从盥室出来,两人在食堂内简单就食过后,便各自回屋。
晡食过后,休息半刻钟,伏嫽如常去盥室沐浴。
阿稚刚服侍伏嫽脱掉外衣,冯氏在盥室外叫门,阿稚前去开门。
冯氏还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姿态,“桓女娘让奴来给伏女君送香碱。”
她还特意提了句,这可是宫里的香碱。
那意思便是,伏嫽托了桓荣的福,才有资格用到这样珍贵的香碱。
阿稚很不服气,一盒香碱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用就不用了,伏家鼎盛时,什么样的好物没有,就是现下真比不得从前,伏嫽沐浴用物也没差过,宫里的香碱是好,但也不是说就可以随意瞧不起人的。
伏嫽披着衣裳过来,接过香碱,温软一谢。
冯氏便趾高气扬的走了。
阿稚关上门,懊恼道,“宫里出来的,就能这么瞧不起人吗!”
伏嫽笑道,“宫里出来的,确实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莫忘了我们现在是落魄士族,不如人家风光了,该低头还是要低头的,被白眼两下,就能得到一盒宫中香碱,甚划算了。”
阿稚撅了撅嘴巴,好像伏嫽说的也挺有道理,只是伏嫽以前不这样,从来都受不得气,如今也能坦然笑之。
“女君今下真有大家风范了!”
这是伏嫽极自傲的地方,时时刻刻要端着架子,时时刻刻要注意体统礼节,要把那些规矩悉数刻在骨子里,从而有了所谓的大家风范,和魏琨成婚后,她已经想开了,它们不能让她更好,它们只会将她束缚住。
她要礼法体统为她所用,而不是她成为礼法体统的奴隶。
伏嫽夸她嘴甜,便脱衣入浴盆,阿稚做事很麻利,替伏嫽清洗身体,再洗了头发,那盒香碱只用了小半,就妥善的收起来了。
伏嫽出浴后,也不知是不是泡在水里太久,总有些头晕,被阿稚扶回房中。
阿稚掩好门便去睡了。
伏嫽卧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头晕一直不见好,勉强抬手抚额,有些烫,恐怕是沐浴时受了凉,这会儿起了热病。
房门吱呀一声,她微张眼眸,分辨不出人,但她还是细细叫了声阿郎。
门口是桓荣。
床榻上的女娘眯着眼在唤阿郎,桓荣立在门边,一时未动,定定的凝视着人,伏嫽委实生的太姣艳了,这个年岁的女娘尚有
些青涩,可此时高热下,她脸颊潮红,那眉眼里恰到好处的媚态,也弥补了这一点不足,那张美人脸从乌缎似的湿发里抬起来,着实动人心魄。
桓荣没进屋,透过门缝,关切问道,“妹妹怎么瞧着不好,是病了么?”
伏嫽听到桓荣声音,人趴了回去,摇头说自己没事,只是梦魇惊醒,让她回去歇息。
桓荣应好,片刻好像人真走了。
伏嫽松一口气,趴回去,迷迷糊糊中期盼着魏琨能快点回来,她现下生病了,家中只有长孺和阿稚,这么晚,也请不来铃医为她看病,只能熬着。
至上夜,案桌上的灯油耗尽,屋里一暗。
这时屋门再度打开,桓荣隔着门唤了声妹妹,里面没声音,过片刻,冯氏举着灯先入了房门,桓荣近到床前,伏嫽已是不太清醒的半昏睡状态。
桓荣急忙对冯氏道,“伏家妹妹恐病了,劳烦冯媪去寻个侍医来。”
这个时辰,侍医们早都下值了,冯氏得多跑一些路,去人家中请才行,桓荣将来要入宫,便是宫里的贵人,冯氏很有眼色,自是听从她的吩咐,出去请侍医。
冯氏一走,桓荣便悄悄打量这间房屋,外面看窄小普通,可里面的陈设却甚讲究,橱柜家具皆齐全,还有女娘梳妆用的镜台,那座镜台上面摆放着一色胭脂水粉,妆奁内还有许多样式精巧的金玉饰物,原来伏嫽平日装扮朴素皆是假象。
桓荣送的香碱盒就放在墙角陶柜上的籝笥里,打开看了看,只用一小半,便从袖子里摸出一盒一模一样的香碱,剜去一小半,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换了。
桓荣还待查看那几只陶柜,屋外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她转到床畔坐倒,就势摸到伏嫽滚烫的额头上,手指抚去她额上沁出的汗,摩挲之余,可以感受到她的肌肤甚是幽香软嫩,这是极上品的美人,放在哪里,都该被人争抢。
阿稚推门进来,桓荣的手正停在伏嫽颈边,都快没进衣襟。
桓荣很从容的收回手,对阿稚道,“伏妹妹身上很热,看这情形是热病,我已经叫冯媪去请侍医了,你快叫长孺起来烧水,伏妹妹出了一身的汗,得擦洗换衣才行。”
阿稚先前听过伏嫽的交代,知道要对桓荣保持警惕,正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