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庆幸自己没孩子,要不真是操不完的心。他妈让他们抱养一个,别说祈铭不乐意,他自己也不想。养了就得负责,猫猫狗狗的都得惦记着,何况是个大活人了。真受伤生病,当家长的不得跟着着急上
吱!
猛一脚刹车踩死,罗家楠紧盯着摔倒在车前的幼童,惊魂未定按下车窗冲匆匆赶来的家长暴吼:过马路不知道看着孩子,还他妈看手机!
对方被他吼得一愣,迟疑片刻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退回到人行道上。罗家楠真想追下去再吼那人几声,可后车一个劲儿的按喇叭催,只得咬牙忍下怒气继续往前开。一边开,过往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闪现,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越攥越紧,背上的伤疤隐隐作痛,连带着胸口也一并绞紧
操!
一脚踹开刚给自己背上留下条刀疤的混混,满脸是血的年轻人劈手夺下迎面而来的砍刀,翻手划向持刀者的胳膊,造成一道不致命,却能让人丧失战斗力的伤口。
老大!快跑!
来不及抹去滴入眼中的鲜血,年轻人护着位发色花白的中年人穿行于刀光之间,凭一己之力对抗十几个混混的追砍。
绰号老鹰的黑老大来见情妇,却不想自己被那女人出卖了,下楼就被对家的手下堵在了停车场里。这种时候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们就是要他死,可他身边除了一个新来的司机,竟无一人可靠。许是他命不该绝,这个年轻的司机并没被十几把砍刀晃出的寒光吓破了胆,而是拼了命的在众人的追砍中杀出条血路,护他爬进那辆一千多万的豪车驾驶座里。
上来!快上来!他甚至没问过这后生仔的名字,但眼下,他不能弃对方于不顾。
闪身避开劈来的刀刃,年轻人狠狠一个头槌,凿得行凶者头昏眼花颓然倒地。拧身钻进车里,他紧捂住血流不止的耳侧,咬牙抽吸强忍痛楚。追击者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淹没在大马力发动机的轰鸣之中,车轮飞速摩擦地面扬起刺鼻的橡胶味儿,亮红车身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小子!叫什么?跟谁的?老鹰身上也挨了两刀,但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靠的就是无数次血腥的对决才拼出今时今日的地位。
阿平跟豪哥的。
血顺着指缝溢出,一滴滴砸下,缓缓洇入副驾座椅的皮面。彼时的罗家楠从未想过,自己会靠如此惨烈的方式来获取目标人物的信任。看到对面的人亮刀的瞬间,他甚至有了今天可能会死在这的预感。但这是个机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得抓住。
老鹰狂笑一声,道:以后你跟我!人人都得喊你声平哥!
谢谢老大
太疼了,罗家楠弓下身,双眼紧闭压着槽牙挤出点动静。割裂的刀口宛如火烧,被斩断的神经灼痛不已,激增的肾上腺素只能让他在搏命之时暂时无视痛苦,而稍事平静,连呼吸引起的颤动都是种折磨。
现在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都他妈操!
砰!哐!
老鹰的咒骂声和撞击声一齐响起,罗家楠猛地抬起头,嗡鸣的耳中拉响锐利的警报。那一瞬间全身的疼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震惊与无措,以及,无法宣泄的压抑。
后视镜里,一个逐渐缩小的身躯静静的伏在柏油路上,渐渐蔓延的鲜血永远定格在了罗家楠的眼中。他机械的转过头,紧紧盯着老鹰肌肉不断抽搐的侧脸,握在刀柄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染血的骨节泛出青白之色
王八蛋!撞了人居然连刹车都不踩!
他承认,那一刻他动了杀心。无论陈飞给他看的资料显示老鹰有多么残忍,都不及亲眼见到对方草菅人命的一瞬间所造成的震撼。在那之后的许多年,甚至于到了现在他都无法不自责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让老鹰从十数把砍刀之下活了下来,那个无辜的路人也许就不会遭此厄运。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更是他无法向任何人启齿的阴暗过去。
执行死刑之前,他去见了老鹰一面。死到临头,那家伙还不知道自己栽在了谁的手里。直到看到阿平身穿警服跨入囚室,才露出一抹凶狠且凄然的笑意。
你以为这就完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高高在上,却又色厉内荏抽搐的嘴角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胆怯,他怕死,怕极了。
罗家楠是怕鬼,连听个鬼故事都能闹心好几天,可面对老鹰的威胁,他却是一笑了之。帽檐的阴影之下,黑白分明的眼中射出锐利且坚韧的视线
你这种人渣,做鬼也爬不出地狱。
TBC
第三十六章
车开进县公安局大院,罗家楠下车前反复深呼吸调整心情,淡化一路上不断出现在脑海中的记忆。推门下车,他冲立于门口等他的县刑侦大队队长张铁英招招手,迎着对方走去。老张同志岁数和陈飞差不多,也是中专毕业就进公安系统了,干了三十多年警察。由于常年偏安于小县城没碰上过几次大案要案,对这一次的女尸案极为重视,尸体还没送进停尸间,已经散了一百多人手下去排查尸源。昨天接到的协查通报,对比过后他感觉手头这具女尸很像重案组要找的周洵,赶紧打电话通知对方。
在外面办事,罗家楠一向装的跟个体面人似的,嘴角一勾手一伸,客气道:张队,辛苦了,大热天的还亲自来接我。
哪的话,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有干劲啊,三百多公里说来就来了。握了握手,老张同志挑眼朝他身后看去,诧异挑眉,就你自己?
是,这不上面限期一个月之内破案,全散出去干活了。
呦,那你这副队长当的,不成光杆司令了?
嗨,别说副队长了,我们头儿都得一个掰八个用。
俩人边聊边往办公楼里走,就听张铁英感慨道:老陈能干啊,头前还说来我们这当局长,到底没来,可能是庙太小,人没看上吧。
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里关起门来,怎么脸红脖子粗的嚷嚷都好说,在外罗家楠必须维护自家老大的口碑:不会不会,他啊就是离不开重案组,别说下沉到区县做局长,省厅调他都不去,给厅长气得指着他鼻子骂他不识好歹。
哈哈哈哈,就老陈那脾气,还不得跟厅长对着骂啊。
可说呢,回来就挨一处分,给我们局长差点气进医院。
不管怎么说,他有那份底气。张铁英说着,朝楼道尽头把角的一间小屋指去,就那,你先等下,我让法医把尸体挪出来。
没事,我进去帮着搭把手。据罗家楠所知,这里没建解剖室,解剖的活儿得去殡仪馆干,停尸房倒是有一间。法医都是兼职的,有需要就从别的县调。
张铁英没拒绝他的好意,抬手敲敲小屋淡灰色的铁门,没等里面人应声,拧开门把手推门进去。屋里温度极低,一开门罗家楠就感到一股冷空气迎面扑来,体感温度大约在四到六度之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立刻爬满寒栗。大功率制冷系统的风扇嗡鸣声令人莫名烦躁,跟这比起来,市局的法医办简直是五星级水平。
就这么糟糕的工作环境里,居然还有人在此坚守。那人背对门口而立,面前是仅有六个抽屉的停尸柜,厚厚的冬季制服外套下露出白大褂的下摆,低着头,看样子似乎是在写记录。
听到开门声,那人回过头,镜架上反了道日光灯管冰冷的白光。罗家楠正忙着往身上套冬季制服外套御寒,没看对方的长相,衣服套一半,偏头猛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