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崔宜萝去给江老夫人请安时,果真被询问了崔家人之事。
按规矩,江家本该设宴款待崔家,但崔齐在火中受了伤卧病在床,这宴也是暂时办不成了,江老夫人也未提待崔齐伤好后是否再办,这倒正中崔宜萝下怀。
显然,江老夫人本就无意接待崔家一干人。因此也未深入过问,只表面关心了几句,派人送了些补品。
去探望自是不会亲自去的,毕竟江昀谨是江家掌权人,他便代表整个江家。
崔宜萝松了口气,江老夫人这头解决了,她只需在崔齐养伤的这段日子,应付好江昀谨,便可放心解决那几人了。
请过安后,她又去了崔家那几人的小院。
姚氏见她来,忙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态度转变迅速得连荔兰都忍不住面露鄙夷。
崔宜萝却不理她的殷勤,只淡淡在厅中坐下。
“昨夜起火经过,劳烦母亲详细说说。”
姚氏笑容一淡,但想想之后的荣华富贵,到底忍了下来,将昨夜之事道来。
“昨夜用过晚膳,峻儿在院中与谏儿玩投壶,我便出了房门去,只你父亲一人在卧房中,谁知忽而闻到一股焦味,再接着便听到走水的呼声,我们这才发现起了火,而你父亲似乎早就昏迷在卧房中了,火势太大,井水难以扑灭,我们开不了门,也被困在火中,好在城卫来得及时。”
姚氏虽心思毒辣,但经此一遭,神情难免心有余悸。
崔宜萝闻言皱了皱眉:“是卧房先起了火,还是旁边宅子先起火?”
“不知,我们发现时,四周已陷在火中了,你父亲一直在卧房中,只说见到门外起火,这才打不开门。”
话音落下,厅中一时陷入沉寂。
姚氏只当是意外,见崔宜萝沉默不语,心中有些急躁地转过话头:“不过宜萝,你瞧,你父亲年纪大了,这次又伤得如此重,索性你眼下也嫁到盛京了,还是江家这等高门大户,不如与贤婿说说,随便为你父亲谋个什么京中官职,六七品也好啊。再将你弟弟送进国子监,这样我们一家也能在盛京中团聚,你弟弟日后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也能帮衬你,你说如何?”
崔宜萝淡淡抬眼,眼底冷着,让人看不出想法。
姚氏笑了笑,继续道:“母亲当初就觉得那程监丞配你不上,不过你也知道,我们门第不高,到底还是你有谋算,才能嫁给中书令这等人物。眼下你发达了,该不会就不管父母幼弟了吧?”
厅中静了几息。
见崔宜萝一直不语,姚氏难免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主动道:“此次谏儿不过是随着来京中游乐,宜萝你放心,之后我们留在京中,将他送回宁州,那事早就过去了,贤婿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不是吗?”
崔宜萝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有些锐利,凛冽得姚氏心中微微一寒,从前她从未见过崔宜萝有这样的眼神。
半晌后,崔宜萝笑道:“母亲都将赵谏带来了,我又能说什么呢。不过我夫君为人公允,怕是不会答应。”
姚氏神情一急,又要开口,却被崔宜萝打断。
崔宜萝神情似笑非笑:“不过当了母亲这么多年的女儿,怎能不有所回报呢?母亲这些日子还是好好照顾父亲,旁的事就先别操心了。母亲也不想最后一无所有吧?”
姚氏琢磨了几番崔宜萝的话,压下眼中的狠厉,温和笑道:“好,那此事便交由宜萝你了,母亲相信我的女儿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
毕竟赵谏的事闹大了,损失最大的可是崔宜萝,他们不过是损失了些声名,但还有崔峻这个儿子做依仗,日后崔峻发达了,照样带着他们享尽富贵荣华,可崔宜萝呢?一下由风光无比的中书令夫人,沦落到声名狼藉、被人休弃的弃妇,落差之大,崔宜萝恐怕比他们难以接受多得多。
是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姚氏笑意中多了几分笃定得意。
而此时的另一厢,郊外的农院中,已是九月,郁郁青葱转为金黄,落在树下直挺坐在石凳上男人的月白衣袍上,点缀一抹亮色。
修长的手指轻
轻捏过叶片,拂落在地。
“看来这次那位是真急了,从前还藏在暗处,这次竟不惜闹得这么大阵仗。不过比起你家夫人,他的确更直接,更危险。”
萧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慎之,你不是早在他们进城第一日就派人盯着洛云巷了吗,为何昨夜是由城卫把人救下?”
江昀谨神情淡淡:“果真瞒不过殿下。不过是火势不够,掀不起风浪,再等几刻罢了。”
萧靖松了口气,毕竟崔齐刻意纵容着姚氏苛待崔宜萝,江昀谨若为了他家夫人,故意不救人,致使崔齐殒命,那可就不妙了。
“不过崔家人眼下住在你府中,他们应该也不敢再动手了。依慎之看,此次应该如何走这步棋?”
江昀谨敛着眼,“依臣看,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五殿下虽闭关思过,但并不损其羽翼,到底圣上会将事情压下,操之过急,反倒不利。”
他正色道:“宜萝是臣的妻子,让崔家人日后来盛京,并不难。”
萧靖一愣:“你的意思是,这次便先搁置?”
“昨夜起火,朝中有心人应当已留了神。臣觉得,与其先将此事揭开,倒不如先削减势力,将此事留到最后。”
萧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此事若提前揭开,父皇定然会千方百计地压下,倒不如在其最孱弱时给予关键一击。”说罢,萧靖忽而笑道:“不过,你是担心你家夫人吧?”
江昀谨神色仍平静,并没有被说中的窘迫,语气平缓道:“她不知道这些,一时怕是接受不了。”
萧靖揶揄笑道:“之前本宫如此说,你还说是本宫多想,如今倒是大方,看来情之一事果真能改变人,连你都会为护一人如此图谋。”
江昀谨为萧靖杯中缓缓斟茶,“听闻殿下最近派人搜寻奇珍异宝,是想送给谢大姑娘吧?”
萧靖愣住,随后坦荡道:“她与本宫青梅竹马,如今又退了亲,有何不妥?如今楚恪已携她庶妹流放,听闻流放前她庶妹在家中又哭又闹,甚至怪罪于她,她心中定然也不好过。从前顾忌着她的婚约,可眼下不同,若我此时还不开口,岂非要错过?”
萧靖极为坦诚直白,江昀谨闻言未答,只垂下了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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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渐渐爬上白墙黛瓦,照得整个小院陷入昏黄中。
院内花架下,崔宜萝将账册翻过一页,淡淡道:“小厨房将晚膳送去了?”
“是,姚氏听说大公子未回府,不能一道用膳,好生失望呢。”记起白日姚氏的话,荔兰嗤笑道:“姚氏也真敢想,如此狮子大开口,当真是不知他们自己几斤几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