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萝面色愈冷。
“贤婿,你来得正好!你方才都听到了吧?虽然宜萝是我女儿,把她教成这个模样我亦脱不了责任,但今日,我不能再让贤婿被蒙骗下去了!两年前,我的侄儿赵谏被她勾引,二人暗通款曲,但我侄儿提亲时,她又死活不同意,嫌弃我姚家势弱,甚至捅了我侄儿一刀,想要置他于死地!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便在心口往右几寸,若再准几分,便要没命了!”
江昀谨站着不语,并未阻止姚氏。
崔宜萝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沉沉落了下去。
姚氏见状更加来劲:“我那苦命的侄儿,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终日,他刚到盛京不久,怎会想着回宁州呢,又在回宁州路上那么恰巧地出了意外,其中端倪,贤婿你素来聪慧,定能窥见。宜萝如此心狠手辣,如今更罔顾人伦,逼我和她父亲回宁州。贤婿,我也是没法子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姚氏说着,竟掩面而泣,若只听她这一番陈情
,怕是任何人都会觉得崔宜萝是个恶毒的女子,杀表兄、弃父母,心思险毒,丧尽天良。
崔宜萝不再看江昀谨,她身姿立在厅中挺拔如竹,不容弯折。水润双目却如淬寒冰,直看着门框外的日头,眩目的光刺得双眼发疼,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当初刻意掩去的捅了赵谏一刀的事,便这样直白地袒露在了江昀谨面前。
她与姚氏已彻底撕破了伪装十几年的脸皮,再没可能在她这儿索要到好处,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她要被送回宁州,那么崔宜萝也别想好过。
姚氏面上如此真情实意,真话假话掺着说反而最得人信任。更何况,她也没说错,她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的女子。
江昀谨谦恭仁厚,恪守礼教,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她。
可这才是真实的她。
“说完了吗?”
江昀谨的冷声响起。
姚氏擦泪的手一怔,惊讶地抬眼看向江昀谨。
只见江昀谨面色阴沉,周身气息变得锋锐又压迫,双眼中竟流露着一丝狠意,那是在素日温润如玉的君子外表上看不到的。
“车备好了,岳母今夜便带岳父和幼弟启程吧。”
他语气淡漠,仿佛只是随意做了个决定,而话语分明是谦和温润的,却流露出不容置喙和冷漠,掌管生杀的上位者凌厉之气直让人不寒而栗。
姚氏彻底慌了神,慌乱开口:“贤婿?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话吗!这些事人证物证皆在啊,你难道还要被崔宜萝这个贱人蒙骗下去吗!”
江昀谨剑眉微皱,眼中更加暗沉,轻睨向闻风,闻风立刻上前扯了姚氏的帕子捂住姚氏的嘴,其余护卫也将姚氏制住。
里头的崔峻被小厮拦着,但听到外头的所有响动,也开始叫嚷起来:“姐夫,你怎能不信我们!崔宜萝,你这个——唔!”
崔峻也被捂住了嘴,只剩呜呜挣扎叫嚷声。
尖锐的声音瞬间全成了呜呜挣扎之声,男人的作风凌厉又果断。崔宜萝仍旧看着门外,周遭一片凌乱,她却面无表情地站着。
掐成拳紧绷的手突然覆上一片温热。
男人强势地用力掰开她掐进手心的一根根手指,随后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
崔宜萝似乎才回过神来,有了反应,但又像还未回神,只怔怔地看着江昀谨动作。
她手心冰凉,乍然被温热裹住,手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要甩开,但却被紧紧握住了,不容逃脱。
“走吧。”
他清冽的声音如清泉流淌,送入耳中,有几分虚无之感。
崔宜萝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但江昀谨似乎本来也未在等她回答,牵着她便走了出去。
外头日头微温地照在身上,驱散了阴凉屋子里的寒意,让身子都暖了几分。
崔宜萝本以为走个几步,他便会松开她的手,可未想到,他一路都牵着她,回到了寄雪斋。
门扇关紧,卧房内熟悉的气息让崔宜萝安定了几分,但仍觉恍然,手依旧被稳稳牵着。
除了榻上的十指紧扣,她从没和他牵过手。
崔宜萝不敢去想这举动是为何,其实在当时那个情形下,他不将她带走,难道还要站在那儿听姚氏和崔峻二人无谓的谩骂吗?还是听神智不清的崔齐的胡言乱语?
江昀谨拉着她到坐榻上坐下。
坐在坐榻两侧,牵手不便,他自然不可能再牵着她。
他松了手,却并未离开,只立在她身前,垂眸看着她。
“我已安排好,他们待会便离开江府,我会派护卫一路护送你父亲回到宁州,日后他们也不会再踏足盛京。”
他语气沉缓,带着沉稳的力量。
江昀谨顿了顿,又道:“至于旁的,你……”
“夫君不想休了我吗?”
崔宜萝骤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这时才抬眼看着他,水润清澈的眼中并无任何希冀之色,只是沉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江昀谨面色瞬间沉下发冷,声音也泛着凉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崔宜萝轻轻勾唇,声音极轻极淡,仿佛一吹就散:“夫君不是都听到了吗?”
“所以你便觉得我会休了你。”
他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神色晦暗着。
崔宜萝语气多了一丝自嘲:“姚氏说了那么多,夫君难道一句都不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