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萝在府中待了一日,府中也与往日一般无二,完全不同于与江明训生辰时的热闹,除了府中的老人,其他下人显然连今日是江昀谨生辰都不知道。
即便江昀谨不愿过生辰,但府中众人皆默契地避讳不提,就连她今日向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也一字未提,瞧着甚至比往日还低落沉默些。
这其中未免过于怪异,想来若不是江昭月告知,她是不可能知晓江昀谨的生辰。
看来日后还要再寻江昭月打听。
待到黄昏日落,崔宜萝掐着时辰命人套了马车出府,马车驶到皇城外的端门时,正是官员下值时分。
今夜盛京有花灯会,端门外等候的马车亦是变多不少,璀璨余晖照在煊赫的端门前,将官员们落在石板地上的影子拉长。
但官员们涌出一波又一波之后,人影逐渐稀疏,辽阔端门内偶而才走出三四个人的身影,四周的马车更是尽数驶离,崔宜萝还未看到江昀谨。
天色渐渐转暗,最后一丝余晖照在恢弘门上时,皇城内才显现出熟悉的身形。
男人身子直挺,步伐沉稳,即便是务公一日,但官袍依旧齐整,一丝未乱,面如冠玉,更不见疲惫,只漆黑的眼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宜萝站在昏暗中,也不唤他,就那样直直看着他,看他何时能发现。
下一瞬,就见江昀谨步伐一顿,迅速抬眼看了过来。
霎那间,他墨黑浓沉的眼中现出几丝意外之色,见他略微怔愣的神情,崔宜萝忍不住勾唇轻笑,有几分得意地看他,像是戏弄他后得了趣。
他沉缓的步伐登时变得迅速,没几步便走到了车前。
“怎的来了?”
他低低低声音似在压制着什么。
崔宜萝并不回答,语调微扬,不知是嗔怒还是撒娇:“夫君这般晚才下值,是故意让我等这么久吗?”
江昀谨抿了抿唇,神色愧疚:“抱歉,我不知你会来,日后……”
他说了两个字,便意识到什么,眼底微暗,并未再说下去。
崔宜萝眼中满是兴味,看着他笑,故意道:“日后?夫君不会是想让我日后还来接夫君吧?”
“没有。”
见他这副模样,崔宜萝唇角愈扬,故意去牵他的手。虽眼下天色变暗,官员也都走了大半,但不说端门前值守的侍卫,四周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几人。
大庭广众之下,她这般大胆地牵他的手,他定是又会恼的。毕竟上回她不过挽了他手臂一下,便被他斥责端门之外不得行亲密之举。
但下一瞬,手却被他反握住了,骨节分明的指尖扣上她手背的那一刻,崔宜萝不由得怔住了。
她目光从二人亲密相牵的手上挪开看向他,却见他有意地避开眼,但手中却稳稳牵着。
“上车。”
二人上车落座后,马车便稳稳跑动起来。
江昀谨目光落在了几案上熟悉的木盒上。
“夫君快换上吧。”
江昀谨一向聪睿,眼下显然也明白了过来,脸上并无再多意外之色,反而的,方才他走出皇城门时面上的暗色蓦然悄无声息地消退了。
“你先背过身。”
崔宜萝看着他又变得有些不自在的脸色,轻哼笑了声,并不转过身子,以手支腮,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语气染上一分若有若无的无奈,眼神警告地:“崔宜萝。”
崔宜萝目光轻轻掠过他的腰腹,点到即止,转过了身去。
马车内响起轻微又克制的衣料摩擦声,极其迅速地,他换完了衣袍。
“不是同三妹有约?”
崔宜萝笑容玩味道:“夫君换完了衣袍才问,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江昀谨薄唇微抿,没说话。
崔宜萝面露失落,语气也低落了些:“表姐有些事不能出门了,只好委屈夫君陪我一道了,夫君不会不想陪我吧?”
果真,无论是这次还是上回,皆是无奈之举。
江昀谨垂下眼:“没有。”
行驶一阵,马车稳稳停下。马车门打开,车外的情形同喧闹声乍然闯入车内,只见墨蓝浓稠如丝缎般的夜色之下,湖水潺潺流过,湖边聚满了放灯的人,语笑喧阗。
而一艘画舫停在岸边,已点燃了灯烛,映在清澈湖面之上宛如星子跳动。
崔宜萝上了画舫,却见身后的男人目光定在了湖边的人群中。
她顺目望去,只见江昭月正与一男子蹲在湖边放灯,那男子高大,在人群中十分显目。
崔宜萝心中一惊,那男子是谁,她自然知道,而江昀谨与京兆尹定然也有公务往来,不可能不相识。
当朝虽民风开放,今日湖边已有不少男女结伴,但旁人也就罢了,江昭月可是江家的三姑娘,又尚未定亲,江昀谨这等古板之人,定然不能容忍,若是训斥一番,又闹到姨母面前……
崔宜萝乍然之下,已经忘却了方才在马车上所说的话,连忙去牵他的手,佯装无事地催促道:“夫君看什么呢,不上来吗?”
江昀谨低低嗯了声,并未说什么,回过头上了画舫。
崔宜萝暗暗松了口气,许是湖边昏暗,且那男子又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高大的身形又将江昭月遮了大半,江昀谨也不敢贸然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