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每次出宫都会偷偷去买这家烧鸡,之后也没再生病过。所以你放心吃。”
谢临没说话,只是看向他。
温聿珣却难得没有把注意力全放在谢临身上,而是像是被这几句话打开了记忆的阀门,话语里也多了些感慨:“后来去了北疆,有几年没尝过这个味道了。那些旧时的故人……也许久未见了。”
谢临没有被他这几句话带起什么情绪,倒是在想另一件事情:“听上去你和太子关系不错?”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温聿珣下意识接道,而后反应过来,回神望向谢临,语气微妙:“你想打探什么?怕我食言而肥,记挂幼时情谊,从而不帮你的三殿下了?”
谢临没说话,算作默认。他方才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
温聿珣轻嗤道:“答应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太子本性不坏,但不是治国之材。相反,三殿下更适合那个位子。”
“你选人的眼光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谢临从他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一些名为“阴阳怪气”的东西来。可看温聿珣一脸坦然的样子,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侯府门前缓缓停稳,温聿珣却一时没有动作。
他望着车帘外隐约可见的府门灯笼,忽的生出一种预感——这一下车,方才车上他和谢临成婚以来首次能够勉强称得上“平和”的氛围,怕是要烟消云散了。
他屈指在膝盖上轻叩了两下,终是在起身前侧首,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对谢临道:“明日就不去翰林院了吧?”
没等谢临拒绝,他便继续补充道:“咱们这位陛下那多疑的性子,谢大人想必也有所了解。指不定现在还在疑心我与你成婚是不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呢。”
“这短短几天婚假谢大人还都常驻翰林院的话,未免让他放不下心。”
谢临没有立即应答,目光落在温聿珣无意识揪着衣摆的手指上——骨节分明的手将衣袍上的一块布料揉成了一团,明晃晃的昭示着衣服主人的心情。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此刻竟是在……紧张?
倒是稀奇。
在这种啼笑皆非的情绪下,鬼使神差的,谢临应道: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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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不遂人愿,温聿珣好不容易说动了谢临,次日却还是没过成心心念念的二人世界。
原因无他。
翌日一早,谢临就收到了一封密信约见。
——正是来自那位他们前夜还提及了的三殿下。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怀玉侯府的后门已吱呀作响。几个青衣小厮凑在门房口搓着手取暖,领头的正掰着指头数道:“今日要采买的上等官燕二两、溏心鲍鱼六只,还有侯爷特意嘱咐的澄海楼的点心——可都记清了?"
“记清了记清了,”圆脸小厮掏出单子晃了晃,“澄海楼的早茶点心得趁热带回来,侯爷说夫人爱吃。要买水晶虾饺、蟹黄烧卖……”
“诶,新来的!磨蹭什么呢?”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些碰撞的动静。
众人顺着声音回头,只见门口停着的的采买马车旁,有戴破毡帽的高瘦身影正往马车上搬空食盒,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截线条分明的下巴。
而那道声音的主人此刻正单脚蹬在车辕上,对着高瘦身影催促道:“快点快点,别磨蹭。”
圆脸小厮看不过去,刚要开口,却被管事一把按住:“今早账房是派了个生面孔来跟车。”说着往那边瞥了一眼,“看着像读过书的,怕是来盯帐的。”
高瘦身影低头将衣领又拉高几分,哑着嗓子道:“走了。”声音混在后院打水的响动里,模糊不清。
马车穿过蒙蒙亮的街巷时,年轻小厮偷瞄了几眼那个始终靠在阴影里的“账房先生”。那人灰扑扑的袖口下,隐约露出截白玉般的腕子,在光里一晃就不见了。
转过两条街巷,一座挂着“澄海楼”匾额的三层楼阁便映入眼帘。
这是京城最地道的粤式茶楼,站在门口便已依稀能闻到茶香飘出,跑堂的伙计正推开花梨木门,将热气腾腾的蒸笼搬至前厅。
谢临刚迈过门槛,便有小二装束的人不动声色地迎上前来,引着他穿过大堂。厅内零星坐着几桌早起的茶客,茶具的碰撞声与茶客的低语声混着虾饺的鲜香在空气中浮动。
沿着木梯上到三楼,便能看见走廊尽头的“流云轩”竹帘半卷,隐约露出里面的一道人影来。
谢临摘了故意做旧的毡帽,在门前略整衣袖,敲开了雅阁的门。
他推门而入,雅阁里的男人正在醒茶,茶汤在晨光中泛起涟漪。
“绥晏来了?”三皇子楚明湛抬眼望去,手上动作不停,将冲泡好的茶水推至案几对面,面上带着些清浅的笑意,“澄海楼新上的春茶,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