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慰地摸摸秦故的头:“阿故,你家世品貌样样都好,只要你肯用心,再硬的心你都给他捂化了。听娘的,不要想那么多,先娶进门再说。”
秦故犹豫道:“他不中意我,中意别人,我强娶他进门,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苏如是道:“那你要他的人么?”
秦故一顿,点点头。
但他还想要玉儿的心。
苏如是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人是你的,日子一久,你待他好,心慢慢也就是你的了。”
他将秦故扶着坐起身:“在家好好休养两日,准备好你的行头,多带点儿钱,到他亲朋好友那儿活动活动。娘在京中给你找个好媒人,叫他们家拒绝不得的,任他那心上人是天神下凡,你也把他比下去了。”
秦故抿了抿嘴,片刻,下定决心:“好。”
……
阮玉生了一场大病。
他们从京城走水路回扬州是顺流而下,快得很,只需四天,可短短四天,阮玉上船时是一个样,下船时简直瘦得换了一个人。
白秋霜没有别的办法,这是心病,只能靠阮玉自己想开,她将儿子留在老宅静养,自己则去料理里外事务,给刚收回来的老宅买下人、修庭院、置办各样物什,家里的事儿忙完了,又去把镖局开起来,找回了老镖师老掌柜老伙计,风风火火的,无奈身子实在还没痊愈,走两步都气喘半天,忙了七八天,一下子就病倒了。
阮玉听闻母亲晕倒时,还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是镖局里的老掌柜跑来叫他,他才挣扎着爬起来,由宝竹扶着出去。
老掌柜一看他憔悴得不成人形,登时唉了一声。
“公子,您也病着,夫人也病着,这、这镖局里的事儿还怎么管呀?我带着这么多镖师伙计回来,大家也都拖家带口的,等着吃饭,是看在老东家仁义,才辞了工过来的,要是镖局开不起来……还不如早些让他们都散了,免得把几分旧情都磨没了。”
阮玉一顿,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屋外来回踱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伙计们。
众人脸上都是焦急、迷茫,和对未来的担忧。
阮玉脑中嗡的一声,宛如炸雷响起,一下子清醒过来。
现在不比以前了。
不是回到扬州,就回到了以前那个安逸的家,
现在家中的顶梁柱父亲不在了,只留下他们娘俩,以前的镖师掌柜伙计虽然肯回来,但到底对他们能否撑起这么大一个场子抱着几分质疑,还有更多没回来的镖师和掌柜们在观望。
如果他们没能顺利把镖局开起来,大家伙就会一哄而散,再想聚起来就难了,到时候他们家才是真正的一落千丈。
日子就是这样,一个坎接着一个坎。
如今家中这副光景,他还在为了男人要死要活,怪不得母亲骂他没出息,骂他被养得娇。
他深吸一口气,道:“李掌柜,我只是一点小病,不当紧,我换个衣裳就出去。你先叫大夫给我娘看着,把大家聚在一起,我有话说。”
李掌柜连忙点头:“好嘞,公子。”
他出去了,宝竹连忙关上门,道:“公子,您要穿哪身衣裳?”
“我穿什么不要紧,娘给我做的新衣,随便拿一身,最紧要的是披风。”阮玉深吸一口气,坐在妆台前,给自己苍白的脸颊抹了一点胭脂,看上去有了点儿气色,“把爹那身黑雕羽云肩披风拿来。”
他家开的信义镖局,起先就是一个江湖门派,传到他爹这一代,开始做镖行生意,他爹阮灵客黑白通吃,武艺高强,既是门主,又是总镖头,带着大家挣钱吃肉,门中上下都对他心服口服。
他走镖时总穿一身黑雕羽云肩披风,十几岁接任门主后,一路把镖局做大做强,广纳贤才,二十几岁就在扬州府最繁华的文昌阁旁买下了四进的大院,请来当时江南四州最有名的大才子,新科探花江吟鹤,亲自为他题匾“扬州信义镖局”。
当日阮灵客身穿黑雕羽披风,单手将沉重的木匾飞身送上门头,敲下第一颗钉,当真是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四下掌声雷动,欢呼喝彩不绝于耳,他娘就是那时候在旁观礼看上他爹的。
自那之后,他爹江湖声望威震八方,信义镖局进入鼎盛时期,有专门看货估价的掌柜,有专门走镖的镖师,有看家护院的镖师,五花八门,足有上千号人。这身黑雕羽披风也就成了信义镖局的象征。
他从小跟着他爹在外游走,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那些第一次见面的贵人不认识他爹的脸,但一见那件黑雕羽披风,就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信义镖局掌门人。
可惜,整个镖局的核心人物就只有他爹一个,他爹本打算找个武艺高强、品行俱佳的接班人,娶了他,这样他做镖局主人,专同达官贵人打交道,接活计,接班人做总镖头,虽然武艺高,但还是被他掐着门路,翻不出手心去,镖局便还能继续传下去,可还没来得及物色人选,就出了意外,镖局全散了。
阮玉换好衣裳,宝竹捧来一个长长的木箱,一打开,里头就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黑雕羽披风。
阮玉呼吸一滞,回想起爹爹穿着这披风带自己走南闯北时的情景,那是他最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将披风抱出来,工工整整捧在了手里,走出门去。
门外交头接耳的镖师、掌柜、伙计,看到他手里捧着的披风那一瞬间,都噤了声。
阮玉走到院中,在他们跟前站定,朗声道:“众位。”
“多谢你们,心中还存着信义二字,在镖局四散、前途渺茫之际,还愿意回来一同重振旗鼓。”他顿了顿,道,“我知道,再提往日恩情,大家心中亦是戚戚。如今我爹已经故去两年,没了他,我和我娘如何撑得起这么大个镖局?我知道大家都在观望,以后信义镖局还能不能再次风光,才是大家最关心的事。”
底下的镖师掌柜们都抬起头看着他,看他如何回答众人心底的这个疑问。
迎着众人的目光,阮玉自己心底也直打鼓,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一清二楚,他如何能与爹爹相比?
他没有高强的武艺,镇不住底下的镖师,就算能招兵买马寻个武艺高强的总镖头,可人家有本事,在镖师中一旦立住了威望,凭什么还听他的?
就算他手里还握着一点儿叔叔伯伯辈的高官贵人的门路,可是总镖头若要跟他对着干,也够给他添堵的。
他厚重衣摆底下遮的腿肚子都在发抖,他强行压住,咬咬牙,一把举起那件披风:“一年之期!”
“我对着这件黑雕羽披风起誓,一年之内,我会让信义镖局重整旗鼓,让大家吃的喝的挣的,不比以前少!若一年后,我带着信义镖局做出来的成绩、让大家赚到的钱,大家觉得不满意,自可离去,我和我娘不会有半点阻拦,亦无怨言!”
话音落下,院中鸦雀无声,众人的黑眼睛望着他,阮玉也直直望着他们,正面迎上他们的担忧、质疑、不信任。
终于,一名老镖师举起了手中的佩刀。
“镖传四海,信达三江,信义镖局,威震八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