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考了一会儿,学着陈悬圃向来风轻云淡的模样,状似无意间提起:
“家中长辈时常感叹沈世伯和世伯母当年远走他乡,多年来不曾得见一面。列星,他们为何没有与你一同回来呢?”
沈列星先是为这难得亲昵的称呼心中一甜,然后才回神解释道:
“百年已过,他们已经习惯边城风沙。何况当年之事太过复杂,中原许多人恐怕不太欢迎他们。如此,又何必回来讨人嫌呢?”
钟情听着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心想你这个真正的讨厌鬼倒是不怕回来讨嫌。
“那还真是可惜了。我听闻你回来,原还想前去拜见世伯母的。”
想起昨日陈悬圃告诉他的一些前尘往事,又补了一句,“世伯母和我母亲都是丹修,曾因丹药结缘,后来成为闺中密友,列星可知道?”
“我娘时常提起这个。还不止一次告诫我……”沈列星挑眉,略带深意地说,“要洁身自好,不可以对不起未来的道侣。”
钟情没理会他话里的意思,自顾自道:“这么说,返魂丹的确为沈伯母所炼?”
“是。遍寻天材地宝,异火炼化整整百年,才得了这么一颗。用在悬圃身上,当真是物尽其用。”
他话语中带了点讨赏的甜腻撒娇感,但钟情低着头,没有反应。
这实在是一张嬉笑怒骂都过于生动的脸,水晶一样透明,仿佛藏不住半点心思。
只是稍一蹙眉,就委屈得让人心疼。
沈列星一愣,忙问:“怎么了?”
“九转回环丹也只有一颗,如今已经被魔修夺走。”
识海中陈悬圃听见钟情这话,睁开眼正要说一句“撒谎非君子所为”,但看见他那世交友人沈列星凑过来的关切的脸,不知为何喉间一涩,仿佛他眼睁睁看见什么东西被他夺走。
他不明白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从何而来,一犹豫,便放任了钟情继续行骗。
“我身染魔尊的魔气,恐怕不日就会堕魔。陈家清正百年,决不能出一个魔头来败坏家风。”
他伸手拔出沈列星腰间长剑,吓得剑主人手里的篦子都差点掉了。
“悬圃!”
但钟情只是挽了个剑花,又双手奉剑,呈到沈列星面前。
“若真有此日,还请列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要留情。”
沈列星连剑带鞘塞回乾坤囊中。
他素来用枪,腰中仗剑不过是修真界一种固定的打扮。但这一刻,他竟生出一种想把目光可及之处所有利器统统销毁的欲望。
那张爱笑的俊脸难得浮上一层让人胆寒的戾气,沈列星道:
“魔尊已死,剩下的不过都是些小喽啰。悬圃何必担心,我会把丹药抢回来。”
“落入魔宫的东西,我怎敢入口?”
“……那就回北境,求陈伯母再炼一颗。”
“炼丹容易,药材难寻。返魂丹炼化百年只得一颗,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
“那便请悬圃告知药方,我去一一寻来。”
“别的好说,家中尚有余存。只是那清风茧缕泉之水……”
沈列星皱眉:“在沉煌遗迹?”
钟情似是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沉煌秘境早在两百年前就已被众大能合力封锁,想再进去,难如登天。”
“没什么难的。我们今日就出发。”
他答应得这样爽快,倒是让钟情有些不自信了。
“当年之事我虽不曾亲眼得见,但也有所耳闻。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旦现世,就会让天下震荡不安。”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沉煌魔君离世时,心中并无怨气。”
钟情朝镜子里微笑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那里什么也没有。既无机关暗器也无凶兽邪魔,比寻常秘境还要来得安全。
但那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或许就连返魂丹,也是受了这个秘密的影响,才在绝迹千百年后又突然现世。
他心中正得意自己将此事促成了,忽然听见沈列星道:
“悬圃与魔尊熟识,他却还是下这般毒手。魔界中人果如传闻中那般狠毒无情,此前悬圃难道不曾看穿他真面目吗?”
钟情心中一惊,以为是自己太过心急被他发现端倪,斟酌着道:
“列星也见过那人模样,穿衣打扮皆与正道修士相同。他有心隐瞒,我实在难以分辨。”
沈列星对那人长相还有印象,点点头:“的确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