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想要翻身,背部的僵硬阻止了她的动作,好像背后梆着一块木板,整个人都被固定在床上,动也动不了。

伸手一摸,身旁是空的。

转过脸,看见空荡荡的半张床……凹陷的枕头,零乱的被褥,轻浅的气息,温热的触感,都在证明昨晚曾经发生的近乎疯狂的事情。

思绪又乱了,脸红心跳。

收回视线,盯着头顶散落下来的暗红色床幔,一声叹息。

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和列摩门纳分开了。两人在埃及大军面前的生死重聚,似乎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然而,十天后又是一个……分别。

千言万语的舍不得,只能完整无缺的咽下,她能做的只有微笑地注视着列摩门纳离开。

身为赫梯的摄政王,保卫赫梯是她义无反顾的责任,边陲重地出现了异样情况,她还怎么能够安然地待在哈图莎不闻不问呢?

秀丽的眉凝起,阳光都融化不了的哀伤,悄无声息地渗透入骨。

偶尔,卡丽熙会躲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憧憬中,想像着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世界,偷偷享受一下毫无负担的舒畅感觉……

慢慢坐起身,肩膀以下除了痛,还有酸胀的麻木,皱眉,轻唤了一声。

蒂蒂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手里端着脸盆的侍女。

“公主,您醒了。”蒂蒂走到橱边,拉开门,挑了一件长裙,问道:“公主,这件裙子可以吗?”

没有看,直接点头。“列摩门纳什么时候走的?”

“天刚亮,摄政王就出门了。”每当晨曦第一道阳光,投射在月临殿前廊的青石地面,这位勤勉的年轻摄政王便离开寝宫,披着冬夜未散的寒意,踏上了繁忙的一天。

展开一抹寂寥落寞的笑容,不语。

洗漱过后,由蒂蒂陪着来到每天用餐的小厅,桌上早就摆满了色味俱全的餐点。坐下,看着晨光中绽放着流光异彩的碗碟,还有对面那个空荡荡的位子,淡淡的伤感悄然袭来,黯然。

“去外面走一走。”说着,起身,丢下一桌精致的食物,和自己蓦然阴郁的心情。

蒂蒂赶忙拿来厚斗篷,给卡丽熙披上,轻劝。“公主,吃完早饭在去散步吧。”

摇头,唇角的笑,没能到达眼底。“吃不下。”

望着卡丽熙迈入晨光的背影,耀眼的金色光芒,更显得纤瘦的人影散发着挥之不去的寂寞,摇了摇头,蒂蒂快步跟了出去。

★★★★★★★★★

冬天的寒冷,并未给精心修整的庭院带来威胁,除了缠在木架上的藤萝枝蔓不见了踪影,其他的植物仍然丛丛生绿,甚至在潺潺流水的池边,不知名的小花绽放的相当努力。

眉间,多出一份疑惑,蓝色的眸子扫过庭院,却不是因为这些植物,而是来自于分布在庭院及廊下的……侍卫。

年轻健壮的侍卫,那身黑色的盔甲反射出阳光的冰冷坚硬,一枚展翅飞翔的金色雄鹰闪烁在盔甲的正面,这是帝鹰军团的标志,同时也标志着曾经某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现在是专属于列摩门纳的皇家近卫军。

由帝鹰军团承担保卫哈图莎及王宫的安全,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

“蒂蒂,这些侍卫怎么和昨天的不一样?”

看了看四周,蒂蒂显得很茫然。“不一样吗?我没看出来,是不是换班了?”

保卫王宫的侍卫与守备城池的侍卫,都是一天换班四次,这样能让他们得到充分的休息,从而时刻保持着充沛的精力。任谁也无法在睡不饱的疲劳情况下,做到万无一失的警惕。

“不,他们不是上一班的人,那些人的脸我都记得,现在的这些人,我是第一次见到。”断然说道,心头疑问更深了。

步子轻盈,凝眸深思。忽尔,脚步一停,厚重的皮毛斗篷围在脚边,细腻的毛色点缀着廊外的阳光,闪烁着幽幽的光泽。

“去把达巫夏将军请来。”

愣,随即轻道:“公主,月临殿的守卫是其他的将军在负责,你找达巫夏将军恐怕问不清楚。”

笑,一拉斗篷,步子悠然地继续。“你以为守卫月临殿的将军能够调动帝鹰军团吗?他只是听命于达巫夏而已,找别人来问话,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猛然明白,点头,颔首。“是,奴婢立刻去请达巫夏将军。”说完,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蓝眸闪了闪,一道精光匆匆划过,随着脚边吹过的微寒冷风,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轻缓起伏的裙边。

半杯茶还没喝完,达巫夏已经带着一贯的谨慎沉冷站在了眼前,铁塔般健硕的高大身姿,总能让人感觉到些许的压迫感。

“达巫夏将军,你如此繁忙,还要请你来一趟,有劳了。”开口的声音,轻缓有礼,充满了优雅的歉意。

达巫夏赶紧颔首,低沉的声音响起,恭顺不失威严。“公主千万不要这样说,让臣惶恐了。公主召见臣,不知有什么事情?”

听到卡丽熙的贴身侍女来传话,着实让达巫夏怔住了,猜不到这位漂亮到不太真实的小公主,因为何事要见自己。思忖着要不要派人告诉出宫巡查的列摩门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来月临殿,过后在去禀报。

坐在软榻上,微笑着理了理肩上的发丝,蓝色的目光闪烁着闲适的光,漫不经心的说道:“今天在庭院散步,突然发现周围的侍卫都很面生,不是以前当值的那些人了,所以请将军来问一问。”

单刀直入,这是面对这位无惧生死的骁勇将军最好的办法。兜圈子,只会让他们两个人都很累。

脸色平静,微弱的光芒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没能逃过卡丽熙含笑的目光。“原来是此事,公主真是好记性。”

早就听闻这位深得列摩门纳宠爱的小公主,拥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今天一见,果然不假。

保卫王宫的侍卫多达六千人以上,分散在地势错综复杂的近百座宫殿。做为列摩门纳寝宫的月临殿,安全性显得尤为重要。所以,这里分配了五百名侍卫,他们昼夜不分地将这里围成一个铁桶般难以攻破的禁地。

而这位小公主,只是经由每天路过长廊的匆匆一瞥,就能记住所有人的长相,这真是妙不可言,又是极其……可怕的能力。

笑,藏着一丝羞赧。“将军,为什么撤换了原来的侍卫?”

“公主,事情是这样的。前些天,臣与摄政王商议,决定每二十天就撤换一次王宫的侍卫,将他们调去城内其他处所,再换新的侍卫进宫。”

不得已,却是保护列摩门纳及王宫的最有效的方法。

皱眉,沉默。

抬眸,瞅了一眼端坐的卡丽熙,达巫夏继续说道:“给公主带来了不便,是臣失职了,请公主责罚。”

微怔,眉头舒展的瞬间,宛若一片春风吹过脸边,轻柔地笑道:“将军不要这样说,是我太过于小心翼翼了。宫内频繁调换侍卫,是否……”她没在继续说下去,只是用一双湛蓝的眸子,笑而不语的看着达巫夏。

在这样干净到不染纤尘的目光注视中,身经百战的达巫夏隐隐感觉到了微如细雨的压力,微小绵密,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公主,不管是帝鹰军团的战士,还是其他部队的军人,说到底他们始终都是普通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这些侍卫身兼保护王权的重责,他们绝对不能够出现任何差错。如果,让同一批侍卫们长期驻守王宫,长久待在摄政王与您的身边,万一哪天他们利令智昏,铸成了大错,那时就追悔莫及了。”沉声说完,再一次颔首。

眸子一闪,半刻的讶然,半刻的笑颜逐开。“将军说的很对,怪我没有想到这么多,为难将军了。”

立刻起身,颔首行礼,谦虚谨慎地说道:“臣不敢。”

甜美的笑,扬在唇角,染上眼底,伴着窗畔明媚的光线,屋内的气氛一下子鲜活绚丽起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频繁调换侍卫是因为……”声音顿住,发现达巫夏的脸色也随之一变,他的变化很细微,却还是泄露了某些讯息。

沉在蓝眸中的笑意,盎然如迤逦的春色,烂漫,单纯。“将军,宫内是否发现奸细了?”

怔忡,一瞬间的诧异,藏也没藏住。达巫夏刹那惊讶的眼中,印出一张微笑的精致脸庞,泛着冬日暖阳的光芒,年轻而稚嫩,却是如此刺目。暗自紧了紧喉咙,有礼的答道:“公主,并未发现奸细。”

挑眉,似乎早知他会这样说,卡丽熙并不意外,更不生气。她点了点头,视线一偏,目光随意地扫过屋内极尽奢华的陈设。稀有的五色宝石随处可见,却只是用来烘托黄金的嚣张恣意,就连空气都泛滥着王室独一无二的尊贵荣耀。

“将军,哈图莎和王宫能在你的保护之下,我很放心。”蓦然,她没由来的说出这句话,缓慢的语气,有着显而易见的慎重。

稍稍一惊,随即俯身,从低垂的头颅下传来的声音,潜着些许小心翼翼。“公主过奖了,保护摄政王和您的安全,是臣最大的责任。”

起身,步下大理石台阶,朝着窗旁的阳光走去。“列摩门纳出巡边境的事情,想必将军已经知道了吧。”

点头,应。“是,臣知道了。”

蓝眸逐渐转暗,淡淡的愁,正在盘踞聚拢,站在千丝万缕的夺目阳光里,却感觉不到它的温暖。“以列摩门纳对将军的器重,将军必然会同行。所以,有一件事情,我想请将军帮忙。”

朝着金色光线勾勒的单薄背影看去,耀眼的光芒汇成了一片虚实不定的光影,致使这袭纯白色的裙子,更显一层精致的剔透,仿佛她只是阳光洒落人间的一道影子。

“臣不敢当,有什么事情,公主尽管吩咐,臣一定努力办成。”

单手搭上窗台,午后的阳光将大理石窗台都照热了,温暖着自己冰冷的指尖。垂眸,看着闪烁在指尖的阳光,眼角酸涩微湿,不知是阳光太过狂猛灼伤了眼睛,还是掺杂了沙粒的微风吹进了眼底……

少顷的沉默,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叹息滑出嘴角,卡丽熙昂头直视天空,一字一句说道:

“把她安全的带回来。”

猛然,怔在当场。片刻,颔首,眼底闪现了刀锋般精淬的光芒,包藏着了一层他都没有察觉的不忍。“臣向您起誓,会将摄政王平安的带回哈图莎。殿下,请您放心,臣会尽心尽力保护摄政王。”

“有劳将军了。”偏过脸,轻浅徐缓地颔首,唇边点缀着凄美的光彩。

继而,卡丽熙又看向天空,微昂的头,风中摇曳的长发,孤单坚强的背影,令达巫夏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

对卡丽熙的了解并不多,即使她住在王宫,他们见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偶尔在宫里碰上了,她总是一如春日风光的和煦笑着,那样恬静的笑容,是最能征服人心的利器。

就连自己,也曾因为这抹盛开的笑靥而失神过,况且那些藏在人群里投射而来的形形色色的痴迷眼神。

卡丽熙的美,是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证明的。同样的,她的善良,亦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证明。可能,正是因为她过于悲天悯人的个性,令列摩门纳不得不对她隐瞒了许多事情……逼不得已,无可奈何。

只是,这些隐瞒,现在看来,已经成为了两人之间的负担……列摩门纳藏起的秘密越多,越让聪慧过人的卡丽熙处处怀疑。

达巫夏很难想像,一旦有些秘密昭然于世的时刻,她们将要如何面对彼此?

列摩门纳选择了沉默和隐瞒,以此保护单纯善良的卡丽熙……这,也许并非是一个好方法。

☆、第五十六章(上)

“今天,我召见了达巫夏。”

“我知道,下午他提过了。你发现侍卫换人了,所以传唤他来问话。”

“他只告诉你这些吗?”

瞅了一眼正在收拾床铺的侍女,列摩门纳笑着应道:“就这些。”

眸色渐暗,剔透的眼,冰蓝色的闪烁。“列摩门纳,你打算一直这样瞒着我吗?”

蓦然一愣,随即笑得懒洋洋,摊开双手,道:“我瞒你什么了?瞧你,这么漂亮的小脸,绷成这样多可怕。”

皱眉,眼神闪了闪,不语。

片刻,见卡丽熙不说话了,列摩门纳走到她旁边,挨着她坐下,想要拉她的手,被她轻轻摆脱了。无奈的一声长叹,看着眉眸沉郁的卡丽熙,列摩门纳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不要胡思乱想了,根本没有奸细的事情,换侍卫都是为了安全着想,并不是因为宫里混进了奸细。”

侍女已经将床铺整理好了,走到她们的面前,躬身行礼,退出了寝宫。

两扇雕刻着赫梯神像的木门,在最后一个侍女提着亚麻色裙子滑出门槛时,轻轻地合上了。

偌大的房间,现在只剩下并肩而坐的两个人,裙袍相叠的紧密距离,却因为空气里明显的沉寂而略显遥远……呼吸之间纠缠着彼此的熟悉味道,眼神却在不知不觉间逐渐黯然。

“你说过,我很聪明,那你就不应该把我当成傻瓜看待。”蓦然,卡丽熙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藏着一些颤抖,眸底的蓝光亦在抖动。

“我哪有把”茶色的瞳仁一缩,焦急地出声,却被她打断了辩解的话语。

“你瞒着我做了很多事,我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但是假装不知道,并不表示我就真的被蒙在鼓里了。”

“你是说秘谋成立下议院,还有处置那些罪臣族人的事情吗?如果你认为,我是故意在隐瞒你,那我承认没有事先告诉你,我确实有不妥之处。可是,那也是怕你过于担心,你何必为了这些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忽尔,有一些莫名的烦躁,不知是卡丽熙不依不饶的追问令她气恼,还有那双蓝眸中充满质疑的眼神,更加让列摩门纳感觉到了不安。

“……”

“卡丽熙,能不能不要再问这个了?有一些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不想和你分担烦恼。”目光垂下,视线滑过膝上的双手,斑斓的火光跳动在左手的青甲,妖冶的不带丝毫温度。

沉吟,伴随着深呼吸,唇边一层酸涩的阻力,轻道:“两个人在一起,除了要分享快乐,理所当然要一同分担烦恼和忧愁。难道你让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傻乎乎地微笑吗?还是你觉得我要是真傻了,反而更好!”

“你这是在无理取闹,卡丽熙。”她有一堆无可奈何的情绪,只能沉声筋疲力尽地轻道。

列摩门纳的疲惫从她沉郁的声音传来,莫名的,卡丽熙也感觉出了困扰无力。“我想知道真相,这难道也叫‘无理取闹’吗?”

赫然,她笑出声,阴沉飘忽的笑声钻进卡丽熙的耳膜,竟然有一些陌生的刺耳。“什么是真相?就是我告诉你,是我精心策划了成立下议院,为了与上议院的权臣抗衡吗?就是我告诉你,是我秘令处死那些背信弃义的叛徒,让他们为当年的背叛行为付出代价吗?就是我告诉你,是我同意将那些罪臣族人贬为奴隶,让他们尝尽被人奴役的痛苦吗?”极缓极慢地,列摩门纳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成拳,泛白的指关节泄露了这位年轻摄政王的怨气。

倏尔,炉火噼啪一声脆响,惊动了屋内已经凝结成冰的晚风。“还是,让我告诉你,拉蒙西斯一直派人监视着哈图莎的一举一动,就连今晚我们喝了什么酒,他远在几千里之外都能知道。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埃及奸细,就是那个对你念念不忘的夏尔玛的手下。你所谓的真相,就是这些吗?”

震惊骇然,无言以对。

少顷,漠然的声音响起,透着冬夜的寒彻。“如你所愿,你想知道的真相,都已经知道了。”

语毕,迈步的瞬间,璀璨的灯火顺着那袭沉深的黑袍滑下,安静如水,沉默如夜。

怔忡,看着她离去的步履,急问:“你去哪里?”

停下,背对着卡丽熙,不冷不热的说道:“还有一些文书需要处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哑然沉默,直到那道坚毅漠然的黑色背影消失于门边,扼在喉中的呼吸才缓缓得以呼出,钝钝的痛,蔓延在滞缓的血液,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垮了心跳的规律。

空荡荡的门,宛若一个黑森森的旋涡,吸食了卡丽熙凝固了悲恸的目光。

“列摩门纳……”悠悠地,轻念出声。下一个转瞬,她朝着门口跑去,长裙飞舞,脚步仓促。

冲进长廊,那里已经不见列摩门纳的影子,只有蜿蜒的火把独自迤逦燃烧着夜色,金色的火光,奋力挣扎在烈烈寒风的无情拉扯中。

蓦然,一片冰凉落在脸颊,混合着泪痕轻舔着颤抖的下颚,继而一同静悄悄地滑落在摇摆不定的裙边。

侧目,映入眼帘的光景,迫使卡丽熙的泪光更加汹涌了,压抑在呼吸里的哽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雪,悠然而至,寂静无声。

廊外的夜空,仍然黑得霸道而深沉。

然而,却敌不过白色的雪片,铺天盖地的盘旋落下,那种无声亦无息的迅猛侵袭,着实令这片山巅黑夜平添了一份妖娆不羁。

失魂落魄地凝视着幽深无尽的长廊,任由被风吹进廊檐的雪片缭绕周身,唇边不断呼出的白雾,盈满了急促不安,却不及挣脱眼眶的泪水更加让人手足无措。

白色的雪,扬扬洒洒地占据了黑色的夜,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寒意料峭的深夜,如同落英缤纷的白色花瓣,悄无声息地送来了冬临大地的证据。

似乎,就像她们之间始料不及的分歧,来得也是如此匆匆仓促,却又不知如何逃避。

★★★★★★★★★

经由侍女的指引,阿齐兹走进了月临殿的内室,抬眸的刹那,他蓦然生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独坐窗边的侧影,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寂寥,单薄形消的粉色长裙,几乎要被窗外泛白的光芒吞噬了……

怔了片刻,收了神,颔首,轻声唤道:“卡丽熙。”

不确定窗边的人听见了声音,因为,那片波浪般起伏的长发纹丝未动,如一片被寒冬阳光凝固的黑色瀑布,安静地披在无精打采的肩上。

犹豫,他又轻轻喊了一声。

片刻,似乎意识到什么,只见仰望窗外的目光缓缓地转过来,木然的蓝色眼睛看向阿齐兹,空洞,茫然。

惊讶,一瞬间。阿齐兹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浓黑的眉头皱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魂落魄的卡丽熙……这张精美绝伦的脸庞,满是毫无生机的黯然寂寥,深入骨髓的伤,已经从她湛蓝的眼眸无声地渗出,顺着无精打采的眼角寂静地感染了周遭,屋内的空气都跟着沉郁悲凉下来。

“卡丽熙,怎么了?”问,小心翼翼地。

扬着唇角,笑的牵强,抬手示意他坐下。“……没事,你怎么来了?”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几个羊皮卷轴,问。“这是什么?”

“从赫梯各处收集了很多古籍,要送到新建的图书馆,我想你一定想先看一看,就挑了几卷给你送来。”将书卷交给侍女,阿齐兹在桌边坐下。

侍女捧着卷轴来到卡丽熙的面前,卡丽熙抬起手,指尖划过泛黄的粗糙皮质,眼中没有丝毫的兴奋,懒散的微光泛滥在眼底。“让你费心帮我四处收集书籍,谢谢,阿齐兹。”

“卡丽熙……”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懊恼的拧眉。“你是不是有心事?”

今早在巨石厅的晨会,列摩门纳显得异常的沉闷,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聆听大臣的汇报。暗沉阴霾的神情,脸侧青光幽闪的甲肤,将每天必定热闹非凡的晨会,硬生生变成了一场死气气的宣判大会。

上议院草草汇报了矿山出现暴动的事情,就不在作声了。每天在巨石厅中,必会上演的上下议院的争执戏码,今天压根就没有出现,下议院针对多姆一帮人的不满,也露出了少有的包容态度……今早,水火不容的两派人,简直出奇不意的和睦融洽,差一点就让阿齐兹以为他们已经私下握手言和了。

这样风平浪静的晨间会议,绝对要归功于王座上,那尊犹如雪砌冰雕的摄政王,她已经冷到刺骨的气息,早就将一夜大雪没能冻住的温度,彻底地凝固到了冰点以下,更别提那双缭绕着血丝的茶色眸子,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凛冽锐光。

甚至,就在库西纳说到边境的情况时,列摩门纳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冷漠的茶色眸子不见丝毫的波澜……

之后的会议,她的目光差不多一直望着窗外,不知那里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以至于让她长久凝望着。

散会后,阿齐兹找来侍女问话,才得知昨夜列摩门纳是在巨石厅的小殿过夜的,惊诧之余,决定去月临殿看看卡丽熙的情况。

直觉告诉阿齐兹,这两个人……出问题了。

来到这里,看见窗边黯然神伤的少女,阿齐兹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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