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誓爱天国作者:中秋

第24节

☆、第五十八章(上)

巨石厅侧殿

“臣同意厄鲁大人的意见,巴比伦派遣军人潜入赫梯境内,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战。如果我们不加以还击,势必会让巴比伦更加胆大妄为。”库西纳恭敬的开口,语气里却充满了愤愤不平。

指尖轻敲着木质软椅的扶手,沉闷的节奏,平静的神色,列摩门纳仍然沉默寡言。

下议院的一位中年大臣站出来,颔首。“摄政王,其他大臣们都在议论,担心安曼城的防守过于薄弱,既然巴比伦人能潜入城内,说不定亚述人也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周围。”

“不错,相比那些疏于征战的巴比伦人,底格里斯河边的亚述人更加难对付。”库西纳接下话岔,面露焦虑的说道:“巴比伦人就是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窃贼,但是那些亚述人,却是强抢豪夺的大盗。眼下,我们与两河的平静局面,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拉巴尔撒与埃及大战期间,担心两河在身后偷袭赫梯,每年都将开采的大量铁石送予巴比伦和亚述,这才刚刚安抚了这些贪得无厌的近邻。如今,您停止了向两河流域输送铁石,一切铁器交易都不允许。用不了多久,两河劲旅就要为了铁矿向我们宣战,等到那时,我们就太被动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穆哈里,看向王座上神色内敛的列摩门纳,想要从那双深邃的茶色眼底找出一些讯息。

然而,这位年轻摄政王的沉静,简直到了无懈可击的程度,那抹稳坐不动的黑色身影,冷漠一如黑色的风,盘踞不散,无从捉摸。

“摄政王,库西纳将军所言很有道理,若不即时考虑此事,恐怕后患无穷啊!”见众人出声,多姆也附和着开口。

挑眉,不期然地笑起,半是嘲讽,半是戏谑,似乎对多姆的话提起了兴趣,列摩门纳动了动身体,微偏着脸庞,半片阳光擦着脸侧的青甲飞过,冷淬的青光一闪而逝。“多姆大人,你也主张向巴比伦开战吗?”

眼前的人,明明是在笑,为何让人有种冷透骨髓的感觉,阴森森的寒气,随着列摩门纳纹丝不动的身体,如一片肉眼看不见的波浪,浇灭了旺盛炉火的嚣张热力,瞬间。

“这、这当然了,臣一心牵挂边境安危,当然希望能尽快消除边陲重地的危机。”一向老练的多姆,竟然露出一丝慌乱,眼神闪烁地看向王座,皱纹丛生的脸上挂着一个僵硬的笑容。

拿起桌上的杯子,手腕微晃,杯中腥红的涟漪映出一双带笑的眸子,仿佛藏在血光里的幽幽冥灵,透着玩味的残忍。“多姆大人果然不负我的重望,心系赫梯苍生,很好……很好。”

怔,半刻之间,宛若被冰箭穿透身体的冰冷感,多姆稳了稳神,深吸气,继而躬身,敬道:“谢谢殿下夸奖,臣不敢当,臣定当为赫梯兴盛鞠躬尽瘁。”

喝着酒,挨着金色杯沿的薄唇,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无人瞧见。

阿齐兹走到石阶前,那张从不知疲倦的笑脸,顶着看好戏的轻佻表情,语气同样轻佻随意的没有一丁点规矩。“殿下,战与不战,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依臣看来,还是早一点打完算了,免得急死库西纳将军。”

“你阿齐兹,你说急死谁?”库西纳一时忘记礼仪,抬手指着阿齐兹,气急败坏地怒道。

“殿下不急,我不急,穆哈里大人好像也不太着急,不就你火烧眉毛地着急嘛!我也是好意,才帮你向殿下谏言,你还不谢谢我。”一甩手,拍了拍袖口漂亮的绣纹,一幅无赖模样。

如果不是佩剑都摆放在外殿,库西纳相信,自己绝对会一剑宰了油嘴滑舌的阿齐兹,这个整天就知道说风凉话的小混蛋,除了到处扇风点火,从来不知道做一点正经事。

“难道等巴比伦人兵临城下,你才知道什么叫着急吗?在安曼城抓到的巴比伦人,早被大卸八块丢在了巴比伦的边境,那些胆小到闻风就惊的巴比伦人,恐怕这会儿已经在集结军队准备反击了。”

库西纳的一袭话,令原本充斥着交头接耳议论声的大殿,蓦然安静了下来。

他的确说中了事情的关健,列摩门纳下令处死了巴比伦人,并把他们的尸体扔到了巴比伦边境,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余天……这个时间,足够集结军队,部署战略了。

“穆哈里,巴比伦有什么动静吗?”问,不温不火的声音,隐约能听出些许烦躁的调子。

“据昨晚接到的信报,没有任何动静。”

目光轻闪,温和的笑扬在眼角,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漠不关心。“库西纳将军,你所说的话都在情理之中,但是,我们也不能冒然发兵。幼发拉底河源自赫梯深山,现在正值冬季,多处河道冻结无法行船,而我们虽然处在河的上游,却不能利用战船直达边境。那就需要军队在这样严酷的天气里,长途跋涉横跨半个赫梯到达边境。”起身,绕过巨大的灰色石桌,步履微慢,声音同样不急不徐。“这对我们来讲,没有一点优势,反而未战先疲。”

列摩门纳这番话,着实让库西纳无言以对。行军打仗,最怕长途跋涉和恶劣气候,这会最大程度上消耗军队的作战实力。

偏偏这一次,两样都让他们碰上了,真是不走运!

站在拱形窗旁,抬手,手掌轻搭窗沿,坚硬的石料被打磨的光滑细腻。即便如此,还是能看见细小的石缝,那是石头天生的纹理,就像人生在世那些无法掩盖的痕迹,不论经过多少粉饰,都不能改变的本色。

“密切监视巴比伦边境的动静,任何微不足道的变化,都要立刻上报。”随着指尖在窗台轻轻一掸,沉缓有力的声音传来。

颔首,众人应下。

一挥手,转身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缠上她淡漠的目光,努力想要温暖那抹冰冷的茶色眼神。然而,却是徒劳枉然,那片琥珀色的冷光,仍然不无所动的冷凝深邃。

大臣齐齐躬身行礼,依序安静地退出了侧殿。

半晌,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门边,殿内只剩下几个侍女,列摩门纳蓦然开口,视线仍然望着窗外的庭院,让人误以为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已经到了多少人?”

下一刻,殿内一道小门被推开,达巫夏出现在门旁,迈步来到她的身后,颔首答道:“已有三千人到达安曼城外的矿山,五天前,最后一组也出发了。”

眉梢轻动,一缕暗光划过茶色浓郁的眸底,原本栖息在那里的阳光被惊得四下散开,只留一片虚实难料的混乱光影。

“按照原定的计划,将他们分散安排在安曼城外的五个矿区,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轻声,指尖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窗台边缘,轻盈的目光随着指尖悠悠移动,忽明忽暗。

“是,您放心,这一批二千人分成了人数不同的四十组,不同的时间,从不同方向的城门出发,全部乔装成奴隶和各色商队,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是一个早就开始酝酿的行动,就在边境传来强盗自杀事件之后,列摩门纳就已经安排帝鹰军团抽调人手,乔装成送往安曼城矿场的奴隶,分成数十批,小心谨慎地从整个哈图莎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城。

不得不说,列摩门纳这一手相当漂亮,没有大张旗鼓,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传令宣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五千人的军队送到了边境,如同寂静无声的夜晚,将黑暗不着痕迹地送到了人间,当你发现异样的时候,漫无边尽的黑夜已经占据了天与地的所有缝隙。

可以想见,一旦巴比伦人进攻安曼城,等待他们的将不是普通的赫梯战士,而是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帝鹰军团。

达巫夏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莫名地期待起来,久违的嗜杀血液,再一次被即将到来的战争唤醒了。

点头,转过身,笑得风轻云淡,大有一股劲风吹去尘埃的气势。“我们拭目以待吧,看一看聪明的巴比伦人,到底会不会选择来送死。”

难得的笑起来,直觉告诉达巫夏,这些自以为是的巴比伦人,恐怕已经踏上死亡之路了。

★★★★★★★★★

虽在寒冬,可是缭绕在圣山的雾气却终年不散,纯白的雾,似乎只要你伸出手,就能轻易地触摸到它的柔软,忽近又远的曼妙身姿,诱惑着阳光义无返顾地投身其间。

“都准备好了吗?”

“嗯,帝鹰军团有一万人已经在城外待命,随时都可以出发。”

“是吗?就算快马加鞭的赶去安曼城,也会比邻近的巴比伦慢一些,听说安曼城的守军薄弱,如果巴比伦发动突袭,他们能挡住吗?”卡丽熙的浓浓担忧,已经到了快要无法控制的程度,强装而出的镇定自若,到底还能撑多久,自己都不知道。

五天前,安曼城传来了加急信报……边境有动静了,巴比伦封锁了边境,阻止了所有商队进入巴比伦。

这个看着简单的举动,就是开战的准备。

得到这个消息,赫梯同样进入了迎战状态……军队调动,部署战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就在刚才,列摩门纳说出了一个决定……亲征。

意料之外,却不意外。

作为赫梯的摄政王,她的选择没有错。

然而,并不是所有正确的选择,都能带来美好的讯息。此时此刻,列摩门纳即将率军上阵的消息,已经彻底击垮了卡丽熙连日以来深藏担忧的心情。

想让列摩门纳不要亲征,想让她远离危险的战场,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这些话要让她如何说出口。

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明媚惹眼的阳光照在手背,犹如一片灼热的火焰泼来,不断燃烧着冰冷的皮肤,火辣辣的痛经由微风在身体里蔓延着。

凝视着卡丽熙精美别致的侧脸,金色的光线勾勒出虚幻的美感,宛若云雾的清透。似乎,一个不小心的触碰,她便会悠然消散在风中。

抬手,一缕犹豫乍现眼前。片刻,一把握住卡丽熙的手,在那双蓝眸闪过微惊的瞬间,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以我的名字起誓,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说不清,眼泪为何会这样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以一种争先恐后的速度。

笑,温和一如朝阳。抬手,极轻地替她拭去那些无声流下的泪水,动作轻柔,眼神仔细。“这是我第二次以自己的名字起誓……第一次,是为了从夏尔玛手里把你带回来。我,做到了。”起身,绕到卡丽熙的面前,单膝跪下与她视线相平,望进那双泛滥着汹涌波光的蓝色眼睛,列摩门纳感觉到自己正在沦陷的灵魂,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这一次,也请相信我。”

努力点头,更多泪水滑落脸颊,悉数滴在两人相缠的指缝。

“我相信,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时间,距离,身份,观念……没有什么东西能将我们分开。就算是死神,也休想让我们分离。如果哪一天,他真来了,我也会让他退缩,滚回他的炼狱冥界。”倨傲不羁的话,用着最温柔缠绵的语气说出,谜一样迷人的声音,仿佛给时间下了一个解不开的咒。

笑在泪里闪烁,苍白的脸颊,悄悄浮起一层薄红。“我的摄政王,死神也是神,你这样说他,是在亵渎神明。”

“亵渎,又怎么样?不较量一下,谁知道结果呢?”

“狂妄自负。”皱眉,继而,笑靥轻灵。“……我喜欢。”

站起身,拉起卡丽熙的手臂,右手环上她的腰,没有亚麻布束缚的左手,轻轻地摸上她的长发。

黑发缠上青甲,幽幽青光淹没在波浪般的发间,就如同她的呼吸,淹没在卡丽熙扬着甜美弧度的唇边……略急的呼吸,缓慢的辗转,温热的泪,滑过胶着的双唇,捎来了淡淡的咸味,却在此刻甜到腻人。

不知过了多久,尽存的理智,恍恍惚惚地回到混沌的脑中,无比眷恋的离开卡丽熙的唇,恼人的空虚趁虚而入,刹那。

抵着彼此的额头,无法理顺的呼吸,令升温的气氛变得更加粗重混乱。

“月临殿的侍卫,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带上他们,知道吗?”现在的哈图莎城,虽然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是仍要时刻提防意外的发生。

乖巧的点头,此时的自己,什么都能答应列摩门纳。

拥着卡丽熙,怀中真实的温度,永远透着清幽缥缈的淡香,似花如雾。“我会带走阿齐兹、库西纳和达巫夏,只留穆哈里一人主持国事,如今赫梯内务繁重,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要劳烦你费心帮他一些。”

娇羞的笑,宛若琴弦拨动暖香弥漫的空气,纤细的指,悠然地划过列摩门纳的肩膀,停在她的颈边,细细地摩挲那片迤逦美妙的青甲。“你的赫梯,也是我的,忘记了?”

低低的笑出声,茶色眼中流动的光芒,沉淀下一片蜜糖色的宠溺万千,甜腻得让人呼吸一窒。

“如果不是打仗,真想带着你一起去。”一声叹息,无奈,亦伤感。

忽尔,仰起脸,用自己颤抖的唇,将一个吻印在她的唇上,轻而易举地结束了列摩门纳怅然若失的淡伤。

仿佛这个吻,就是结束彼此痛苦的良药,忘却即将到来的分别,沉沦在只能听见彼此心跳的黑白世界中……

☆、第五十八章(下)

二天后

安曼城再一次传来了加急信报幼发拉底河边出现了大批巴比伦的军队,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十天内必到安曼城下。

当天,列摩门纳宣布边境全面戒备,准备迎战。

库西纳请命由他统率此战,却被列摩门纳拒绝了,原因很简单……

她,决定亲征。

这个消息,毫无疑问与巴比伦来袭一样让人震惊意外。摄政王亲率大军迎击侵略者,这必定是最鼓舞士气的行为……虽然,这位年轻的摄政王也是初入战场。

可是,似乎没有人在乎她是否打过仗,相反的,上到对她的回归充满疑虑的大臣贵族,下到对她充满感激之情的平民百姓,竟然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高度的统一……

赫梯的摄政王,会带着胜利回来!

以至于,这场还未在边境打响的战争,从某种程度而言,已经早早被人们披上了大战告捷的喜悦色彩。

同一天,除了列摩门纳宣布将要亲领大军的消息,还有另一个命令,同样在朝野内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上议院的总领大臣多姆,被任命为守疆大员,随军同行。

上议院的高等官员亲临战场,这在赫梯的征战史上,是极其少见的事情。

素来以征战为生的安纳托利亚高原民族,每朝每代地位最显赫的人,除了浴血杀场的武将,就是上议院的总领大臣。

列摩门纳竟然让如此重要的大臣随行参战,着实让许多人议论纷纷,不同的声音,猜测出不同的结果……

上议院得知多姆即将随军去安曼城,立刻上书。内容无非是多姆是总领大臣,上议院的日常工作不能没有他主持,并且他年事已高,长途前往安曼城,恐怕不妥。

侍从一字一句读完上议院的连名请愿书,心虚地偷偷抬眼,目光刚刚触及到前方阳光缭绕的黑色背影,眼睛就像被火烫着了一样,立刻收回视线,继而躬身退到一边。

站在巨大的地图架前,正与几位将军研究地形的列摩门纳,瞥向周围的几人,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形色不同的情绪。

似乎,没有听见刚才那纸请愿书,她继续指着地图,点了点那个画在安曼城外,看似不起眼的小黑点,说道:“在这里布下最后一道防线,配合其他三道防线,一定要在我们赶到之前,死守安曼城。”

一时间,身旁的几位将军面面相觑,面色各异。

扫视一圈,眸底的阳光熠熠生辉,照亮了她脸上的浅笑,问道:“有异意?”

阿齐兹摇头,话峰一转,说道:“有人向殿下请假呢,殿下,是不是要……考虑一下。”

眉梢挑起,似笑非笑的脸,突兀的青甲却闪现了极其悠然的光芒,懒洋洋地开口。“我身为摄政王,难道我的命不如他值钱吗?我能上阵打仗,为何他不能随军前往?”

达巫夏始终不语,黝黑的脸庞,永远挂着冷漠坚毅的表情。

“殿下,臣觉得让多姆随行,没有什么不妥。他并不需要身临前线,只是在后方督战,有什么不合适的?”穆哈里嗤之以鼻的开口,斜睨了一眼侍从捧在手里的羊皮卷,满是鄙夷之色。

“告诉上议院,谁在继续上书替多姆请辞,就和他一同随军前往安曼城。”撂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她拿起早上才从边境送来的卷轴,仔细阅读起来,不在理会周围闪烁不定的各色目光。

“后天清晨,大军出发。”片刻,低沉有力的话音,不容质疑的命令口吻。

“是。”几人齐刷刷的颔首,激昂难抑的情绪,已经在他们的眼神里蔓延开来。

★★★★★★★★★

青色的风,卷着淡金色的阳光,静悄悄地涌进曲折蜿蜒的长廊,笔直整齐的廊柱守候着寂静无声的晨曦,浅桔色的黎明一如往昔的翩然而至。

廊檐下,一抹黑色的身影,寂然独立。

一个沙漏时,列摩门纳却感觉宛如百年之久。站在寝宫的门外,盯着那扇雕刻着精美图腾的巨大门木,却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不由得感叹,她总是引以为傲的胆量,为何总是在面对卡丽熙时,变得如此委靡退缩。

昨晚,忙于出发前的准备,没有回月临殿。派人嘱咐卡丽熙早些休息,不必等她。

忙碌了一整夜,还有半个沙漏时,大军即将出发。

她,是来向她告别的。

她,本应珍惜这一丁点的相聚时光,把自己的无尽想念,从头到尾细数一遍。

然而……她却站清晨山风中,灌铅的双腿连半步都迈不开。似乎,被铅灌满的不仅仅是这双腿,还有她越想越乱的脑袋。

列摩门纳知道,她在……害怕。

多可笑,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这种渺小可悲的情绪,却没想到,她的恐惧原来藏得这么深。

她,怕她的温柔,怕她的隐忍,怕她的包容,怕她的……眼泪。

长叹一声,却无法将禁锢在身体的懊恼放开,眉宇间的褶皱,凭添了一层郁结的阴影,沉默依旧。

垂下眼,抬起双手,茶色的眸子映出一左一右两支截然不同的手……青甲如故,逶迤纵横吞噬了整个左手,坚硬如石,更胜赤铁。

目光轻闪,些许淡愁散开,抹暗了眼底挣扎跳动的晨间光芒。

然而,真正暗淡无光的,却是那只被铁制盔甲包围的右手。

无动于衷的视线扫过右臂,黑色的盔甲映入眼帘,蓦然,有了想要脱下撕碎的冲动。

平生第一次,穿上这种东西。

这身铠甲,纯铁精制,上千斤铁石经历了日夜不停的淬火厉炼,经由千锤百炼的细心锻造,汇聚了赫梯能工巧匠的心血,俨然变成了一件美不胜收的武器。

相对于那种普通人包裹全身的沉重盔甲,列摩门纳的铁甲显出了与众不同的一面……与生俱来的青甲,已经很好的保护了她的左侧身体。所以,为了减轻铁甲的重量,左臂至左侧腰间并无盔甲防护。

这样以来,最大程度的提升了行动力。战场上,迅捷灵敏的反应,往往是活下去最好的保障之一。

只是,她并不喜欢这身装扮,不知为何。

也许,是因为这身漆黑的轻甲,成了横亘在她和卡丽熙之间的有力阻碍,甩不掉,抛不开。

晨风,捎来了一缕晚露冷香,提醒着时光的流逝。

深吸气,重重的呼出,再一次……深吸气,伴随着热气在唇边凝聚成一捧白雾,抬手,轻推门扉。

漆金的木门,发出缓慢沉重的开启声,宛若战鼓敲响了寂静的空气,打乱了一道逆光暗沉的茶色视线。

抬眸,瞬息之间……僵在当下。

涌进门里的清寒晨风,托起一片纯白色的裙角,兀自悠然扬起,若云翻飞,轻盈无瑕。

“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了。”嫣然一笑,灿若日曦的光彩夺目,悄然藏起了弥浅的哀伤。

“我……”是无奈,是无措。哑然,眼眸低垂。

蓝光剔透的视线,带着惊艳游走在那身暗夜般漆黑的盔甲,轻道:“这身盔甲,你穿着真漂亮。”

“用这个词形容我,恐怕不太合适。”

“在我眼里,真的很漂亮。”

“卡丽熙……很抱歉。”忽然,心底的千言万语,竟然只有这一句是最想说的。

“为什么要说抱歉?”冰蓝的波光,悄无声息地漾起,视线一偏,落在廊外逐渐明亮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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