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相较于贵妃的生死,他此刻更在意的,是这道人预言的可信度,以及……这预言是否也与他自己身中的隐秘之毒有关联。
贵妃若应验,那“异世之人”之说,乃至关乎中山社稷,甚至他自身性命的警示,恐怕也……
心思电转间,皇帝已然有了决断。他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帝王的威仪,沉声道:
“赤华先生,朕便准你留于宫中。朕会予你方便,让你查明那‘异世之人’。至于你所言贵妃之事……朕,拭目以待。”
皇帝没有治罪,也没有完全信任对方。他选择将这危险而神秘的人物放在眼前,牢牢看管起来,同时也存了一分验证和利用的心思。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目光在皇帝、道人和萧望舒之间来回,皆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而作为焦点的赤华,只是再次躬身,淡然应道:
“贫道,领旨谢恩。”
自那日后,赤华道人被安置在宫中清幽的“观星阁”闭门不出,他对所有探访——无论是皇帝以探问天机为名的召见,还是后宫某些心思浮动之人试图的私下接触——一概拒之门外。
只通过侍奉的小太监传出千篇一律的回话:
“天机不可泄露,不得窥探。贫道需静心推演,妄动妄言,必遭天谴反噬,于问询者亦无益。”
这番莫测高深、油盐不进的态度,像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着观星阁,让所有关注此事的人都心痒难耐又无从下手,皇帝陛下尤其如此。
那“八十一日”的预言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而“异世之人”和“帝星晦暗”的说法更让他坐卧难安。何况身中奇异之毒,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的皇帝迫切地想从这道人口中掏出更多东西,哪怕是多一星半点的提示也好。
这日,皇帝在御书房内踱步,目光扫过一旁垂手侍立的萧望舒,心中忽然一动。他停下脚步,脸上刻意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无奈,语气也显得格外语重心长:
“萧爱卿啊,”他叹道,“那位赤华先生,自那日金殿一别后,便再不肯见人。朕心忧贵妃,亦深感其言或有深意,奈何……唉,先生似乎对朕,颇有顾虑。”
他走到萧望舒面前,显得颇为推心置腹:
“朕记得,当日在诸县,你与先生结伴数月相谈甚欢?先生似乎对你颇为青睐。
如今这般僵局,或许……由你出面,以故友之名前去拜访谈心,先生能卸下心防,透露一二?即便无关天机,能知晓先生所需,让他在宫中住得舒心些,也是好的。爱卿啊,此事关乎贵妃安危,乃至社稷安稳,朕……只能寄望于你了。”
这番话语,既是恳求,也是不容拒绝的旨意,更带着帝王罕见流露的“信任”与“倚重”。
萧望舒心中明镜一般,深知这是皇帝借他之手去探听消息的打感情牌。但他对赤华先生的出现本就存有疑惑和几分莫名的信任,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弄清先生的真实意图。于是他躬身应道:
“臣遵旨。臣必当尽力,以期能慰圣心。”
然而,当萧望舒带着皇帝的“殷切期望”来到观星阁外,得到的回应却与之前并无二致。
那名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传话:“萧大人,国师大人说……他说‘尘缘已了,前事勿念’。如今他静修关键,天意未明之前,不宜再见外客,以免沾染因果,扰乱了天道运行。还请……还请大人恕罪,回去吧。”
甚至连门都未开启一条缝隙。
站在紧闭的宫门外,萧望舒看着那仿佛与世隔绝的殿宇,心中疑虑更甚。先生此举,是完全的超然物外,还是另有深意的布局?他连自己这个“故人”都拒之门外,究竟意欲何为?
他无功而返,如实向皇帝回禀。皇帝听着,面色沉静,指节却无声地扣紧了御案边缘。
最终,皇帝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一片悄无声息的黑云已然笼罩在了禁苑的上空,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这位横空出世的怪异道人。
第48章 预言与瘟疫
夜色深沉, 东宫书房内只余几盏昏黄的宫灯。
太子与萧望舒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摆放着一张棋桌,太子已屏退了左右, 门外守着小魏公公。
“阿舒,”太子率先开口, 他捻着一枚白棋, 声音懒散而随意, “那位赤华先生,在诸县时, 不是同你交好, 如今怎么连你也拒之门外。况他在大殿上 言之凿凿, 又是什么‘天机、天谴’,神神叨叨的。”
萧望舒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黑棋,落下一子方沉吟道:
“殿下,在诸县时, 我承蒙他多番照顾, 赤华先生待人虽不热络, 但一言一行也算平易近人。正因如此,今日金殿之上,他对我视若无睹,仿佛从不相识, 又端的一副超然脱俗之态, 才格外令人费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