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则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那烟雾在黄昏的光里升腾,模糊了他的神情。他不再说话,只抬起下巴,示意水沟尽头那块石板:“那边掀起来看看,底下可能还有泥。”
许大茂机械地点头,像个听命的木偶。他的手早就麻木,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在转——等著,等著,李向东,你给我等著。
这一幕被贾张氏远远看在眼里,嘖了一声,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冷笑。她早年就是这么看人下菜碟的主,谁强她靠谁,谁弱她踩谁。眼下许大茂显然落了下风,这时候她当然不会上来拉偏架,反倒扯著嗓子朝李向东喊:
“向东啊,我家那口旧柜子腿有点鬆了,晚上一不小心磕著了,能不能让许大茂帮我修修啊?”
李向东都没回头,只一挥手,“他忙著呢,得排队!”
“嘿嘿,那我先登记上啊,晚点我给你拿点豆子去煮汤喝!”贾张氏眯著眼笑,仿佛已经看到许大茂跪在她门前修柜子,心里满是快意。
而这时,许大茂终於掀开那块湿滑的石板,下面的淤泥顿时泛起一股浓烈的腐臭,他忍著噁心下铲,一铲又一铲,动作慢了点,旁边就传来李向东的催促:
“別偷懒啊,乾脆点,晚上这水要是淌不出去,明儿你就自己趴沟里住著吧。”
许大茂喉头一阵腥甜,几乎吐出血来。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要持续多久,也不敢想。但他清楚一件事——李向东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已是这个四合院笑柄,人人都踩他一脚,还不能说个“不”字。
掏完水沟已是傍晚,天色暗下来,蚊虫也从草缝中飞起,在四周盘旋。许大茂一身臭汗,衣衫贴著身子,像是从污水坑里捞出来的。
李向东收回菸头,拍了拍手,走到他身边,语气忽然柔和了些,“好了,今晚不用再干了,早点洗洗睡。明天……明天还得修贾张氏那柜子。你別忘了,是你自己答应了赌输就干活的。”
许大茂没应声,只低头走向水龙头,用一只只剩几分力气的手拧开水管,冷水哗地喷在他骯脏的手上,血水和污泥顺著排水口一点点流走。他看著那一团团混合的脏水,忽然有些恍惚——这一潭水,像极了他现在的处境,浑浊、沉重、无法分辨何为始何为终。
他闭上眼,嘴角却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李向东……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什么叫鱼死网破。”
第二日一大早,四合院的空气还带著清晨的湿润,枝头的麻雀啾啾叫著,院子里却已经闹哄哄起来。
李向东坐在屋檐下,一只手握著搪瓷茶缸,另一只手则悠閒地拍著膝盖,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茶缸里飘著几片早已泡开的茶叶,浓得发黑,却一口都没喝,只是捧著——那是他乐趣的开端,就像一场猎戏刚刚揭幕,他正等著猎物出场。
这时,院门“吱呀”一响,许大茂走了进来。
他脚步沉重,眼圈泛著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好,脸上没一点血色,头髮也乱成一团,像是一团没打理的鸡窝。他手里拿著一把老虎钳和几枚铁钉,一进门便听到贾张氏尖著嗓子朝他吆喝:“大茂,等你半天了!你看看我这柜子门,一开一关咯吱咯吱响得要命,今天你要是修不好,看我不让你饭都吃不上!”
许大茂僵著笑容应了声:“好嘞,婶儿,我这不来了吗?”
他弯下腰,蹲在那台老得掉渣的红漆柜前,手刚伸进去摸了一把,便感觉背后那炙热的视线直直钉在后颈上。李向东没有动,却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你输了,你就是四合院的杂役。
钉子钉进去“咚咚”作响,许大茂一下一下砸得几乎没有节奏。他心里一片烦乱,脑海里迴荡的却是昨晚李向东那句意味深长的“明天修柜子,別忘了是你自己答应的”。
“当初我就不该喝那酒!”许大茂咬牙,恨不得將自己嘴巴撕烂,“我偏跟李向东打什么赌……现在倒好,成全他了。”
“你这柜子门怎么越来越松啊?是不是手艺不过关?”贾张氏站在一边,手里掂著个鸡毛掸子,瞪著眼,“还是你那双手只会弹个破琴,干不了男人干的活?”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许大茂的心口,他浑身一颤,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意。他差点把手里的锤子甩出去,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狠狠一锤下去,铁钉“哐”一声砸偏了,直接把柜角的木板劈裂了一道缝。
贾张氏“哎呦”一声尖叫,飞快上前拽住他胳膊,“你这是修柜子还是拆柜子?我这柜子是陪嫁的,岁数比你大,你可轻著点!”
许大茂差点没憋住,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但最终还是低下头,闷声说:“我赔,我赔,不就是块破木头么。”
李向东这时轻笑一声,从门口走过来,手里端著茶缸,眼神里儘是看戏的意味。
“大茂啊,要是不行就说一声,我替你来修,也不是不行。”他说得缓慢而温和,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叫人咬牙切齿,“不过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干个柜子都修不好,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我行!”许大茂猛地站起来,眼神如刀,“我修得好好的,是这柜子年头太久了。”
李向东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服气”的样子,又往后退了两步,仿佛在给他留出表现空间。可这一退,便正好挡在了小广场的光里,把他的身影投在地上,一道长长的阴影恰好笼罩在许大茂修柜子的身上。
那一刻,许大茂觉得仿佛整个人都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那阴影就是李向东的手,捏住了他喉咙,捏住了他的每一口呼吸。他几次想顶嘴,几次想一走了之,但走,又能去哪儿?
他低头继续修著,终於把柜门敲紧,发出一声嘎吱的沉响。贾张氏推了推,勉强合上,这才满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