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丝划过砖缝时,忽然“咔”的一声,声音极轻,但在夜里格外刺耳。他顿时身子僵住,抬头一看,一块砖微微鬆动,向外凸出了一点点。
“完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伸手想把它按回去,可刚碰到,砖头却带著一点湿气,“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两截。
就在这时,背后一个声音幽幽传来——
“这砖,你动了几块?”
许大茂像触电般弹起,转身一看,李向东正站在三步之外,披著件旧衣,手里拎著根粗木棍,像是夜巡的守夜人,脸上没怒气,也没笑意,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我……”许大茂嘴唇哆嗦,“我……就是……看看砖乾没干透……”
“是么?”李向东慢慢走近,“那你看得挺细致。”
许大茂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顺手、顺手摸了一下……”
“你摸出一块来。”李向东俯身把那砖拾起,轻轻一敲,“你看,这砖里头,可真空啊。”
“不是我……不是我换的!”许大茂急了,语无伦次,“那……那是你用的我的砖!你自己心里没数?”
“我当然用你的砖。”李向东点头,“但我也用水泥灌了心。你那批空砖,我就拿来当表层的幌子——真力道,是在砖后。你能撬开表面,说明你手艺也不赖。”
许大茂张著嘴,说不出话来,像是被鱼刺卡在喉咙,一呼一吸都是痛。
李向东忽然低头,声音陡然沉了一寸:“你今晚乾的这些事,我都录下来了。”
许大茂的脸顿时灰败,眼神如死水翻涌。
“你別拿这个威胁我!”他终於爆发了,猛地站起身,“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能压我一辈子?这墙要是出事,咱俩都別想好过!”
李向东却忽然一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真以为这堵墙,是为了挡水?我砌这墙,是为了让你露出尾巴。”他声音低沉,语气如同冷刀:“从头到尾,我就没信你。你越靠近我,我越知道你藏著什么心思。”
“你……”许大茂话还没出口,李向东忽然一抬手,一道亮光从他袖口滑出,是个老式录音笔。
“你要是再动这堵墙一下,”他缓缓道,“我不拦你。但你得想清楚——你这点手艺,在我面前,不够看。”
许大茂呆立当场,像被冰水泼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天快亮了。”李向东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这砖,还是好好砌,比什么都踏实。”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像是夜里某种断裂的迴响。
许大茂站在原地,望著那堵墙,身上冷风穿堂而过。他忽然感觉,那堵墙,不只是挡水挡人,更像一道……他永远跨不过去的门槛。
许大茂像根钉子一样钉在那墙下,动也不动,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吱”响,脑子一片混乱,仿佛有一群马蜂在嗡嗡乱飞。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屋的,手还沾著灰,袖口蹭著碎砖的白粉,一路走过去,在墙边踉踉蹌蹌地几次差点绊倒。
门没锁,他推开便进,屋里昏暗如井底,角落那盏小灯泡微弱发黄,仿佛隨时都会熄灭。他坐在床边,手指微颤,抓起烟盒,烟却已经抽完。他狠狠地把空盒砸在地上,眼神赤红,像被逼进死胡同的狼。
“他……他居然真防著我……”许大茂低低咕噥著,眼神一阵阵地跳跃不定,“他什么时候装的录音笔?他怎么知道我会动那堵墙?”
这个念头像毒蛇在心头一圈圈地缠绕,让他胸口鬱结,喘不上气。他知道李向东不是省油的灯,但也没想到,对方布得这么深、藏得这么久,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出手,甚至巴不得他出手。
“我不能就这么吃亏。”他眼神渐冷,思绪翻滚,脑海中浮现一个个可能的反击方式。他得找个机会,再来一次,只不过这次——绝不能再硬碰硬。
他眼角不经意瞟到角落,那是前几天刚从街口修理铺子买回来的一个老座钟。里面的机芯是铜的,带动的齿轮声很细微,但深夜时却异常清晰。许大茂眼神一亮,一道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越想越觉得可行。
“既然正面打不过你,那我就从你身边的人下手。”
他想起李向东这几天常常带回家的菜,居然是他楼上那个寡妇赵寡妇送的。赵寡妇平时闷声不响,但对李向东却总是热情得过分,不是送汤就是送小菜,有时候甚至亲自下楼帮他抹窗子。
“哼……一个老寡妇,一个死脑筋……”许大茂咧嘴冷笑,声音低得像蛇信子,“要是让她知道李向东背地里骂她,说她的蒸饃发酸,说她身上有股子餿味儿,她还会天天往下送饭?”
他立刻起身,从抽屉里翻出几张老报纸,胡乱抽出一页,在上面写了几行歪歪斜斜的字,又故意用了赵寡妇最忌讳的称呼:“赵三儿,你做的饭李向东根本不吃,他天天拿去餵狗。他说你热脸贴冷屁股,早该死了那份心。別再送了,噁心!”
写完之后,他读了三遍,確认文字既带著恶意,又像李向东那种嘴巴毒辣的人能说出来的风格。然后他折成三折,放进一个乾净的信封里,用一根小铁钉扎了一个眼儿,把信封背后抠出一点点煤渣,擦了擦,像是刚从炉灰里翻出来的。
这封信,他打算半夜三点,把它偷偷塞进赵寡妇的窗缝里——那窗子年久鬆动,最適合干点悄摸事儿。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街道上的雾像锅里冒出来的蒸汽,铺得人连脚都看不清。许大茂披了件灰色外套,头戴一顶鸭舌帽,蜷著腰从后门绕出去,躡手躡脚走到赵寡妇的窗边。
屋里一点灯光都没有,说明赵寡妇还没醒。他从口袋里掏出信封,双手捏紧,瞅准了窗缝,用指尖一顶一推,轻飘飘地把信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