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辛辛苦苦,甚至差点把身家性命都搭上,终於博得可以青史留名的清名,结果被你糊了一大坨屎!
真想掐死这个逆子!
杨涟痛苦不已,刘仅年却慌了。
偶像崩塌!
虎父无犬子,杨涟这样清廉公明的净臣,教出的儿子肯定也是正直的,怎么可能去收受贿赂、科试舞弊?
身为地头蛇,刘仅年有听到过传言,但他不肯信,以为是小人诬衊之词。
现在摆明了被阮大城抓到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这怎么能行!
我最敬仰的偶像,居然教子无方,做起最让士子儒生们不耻和愤怒的科试舞弊!
刘仅年急切地开口道:“阮事,空口无凭。科试舞弊,关乎重大,不是隨便几句话,隨便找几个人就能定罪的。”
阮大城真想拉著刘仅年说一句,兄弟,我等人捧餵等了好久!
我等人提这一茬,一直等到现在。
“来人,把杨得旺、杨盛財带上来。”
阮大指著两人说:“这两位是杨家奴僕,从原籍招揽而来的族人。他们化名黄腾达、凌云志,整日游走在西安城以及附近几县的酒楼,物色目標,招揽生意..:
短短四个月,招揽了二十二起生意,合计六十八位秀才名额。
至於罪证,长安、咸阳等六县,以及西安府,有收到杨之易投送的名帖,大洪兄,是你亲笔所写的正儿八经的名帖。
陕西提督学道陆元澄那里,也有杨之易投的名帖,还有一份名单和一张便条。
便条说名单诸人,是陕西关中各县童生,虚心向学,慕儒崇理,在曲江受过诸位名士大儒的指点和称讚,称之为当世才俊。
希望陆学道能够为国抢才,不使野有遗才...”
阮大鋮连连咋舌,“大洪兄,贵府公子真是家学渊博,这汤麵话说得可真是炉火纯青.::
本官在协查徐连爵三人案时,发现端倪...此前二十一起舞弊,均查到实人,拿到实证...然后略施小计,今日拿到了杨之易亲笔书写的三试打点银子的收条...”
阮大城把杨之易写的那张收条念了一遍,继续说:“现在人证有行贿的童生六十九人,充任客牙人的杨家奴僕两人,各县衙府衙和学道衙门书办背吏十五人..:
物证有投给府县和学道衙门的名帖,其中学道衙门还有名单和便条,再有就是杨之易亲笔写的这张收条..:
说完后,阮大戏謔地看著脸色惨白,身子微颤摇摆的杨涟。
“大洪兄,这算不算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
刘正腾、陈阳波在阮大说到三分之一时就知道,这是阮大特意给杨涟下的套,就是奔著他去的。
听完后心里暗嘆,杨公子还是太年轻,阅歷太少,被阮大鋮拿捏得死死的。
搞不好西安府县,还有提督学道陆元澄,都暗地里被阮大城勾兑好了,表面上奉承巴结著杨之易,让他的“生意”做得顺顺噹噹,实际上想著法子让他留下实证。
杨之易跟那些奸猾官更斗心眼,怎么玩得过?
杨涟也完全明白过来,他闭上眼晴,急促地喘著气,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平息下来。
“你们都走,我与阮集之有话要说。”
刘正腾和陈阳波二话不说,拱拱手就告辞离开。
阮大城挥挥手,差役把徐连爵三人和杨之易等人押了下去。
刘仅年满脸涨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了脚,咬著牙掩著面离开,亭子里只剩下杨涟和阮大。
杨涟面如死灰地问:“阮集之,你奉密旨来西安办差?”
阮大得意把对面的杨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答:“大洪兄也不傻啊。
皇上给过你机会,可惜你不中用啊!”
杨连双目赤红,愤怒地说:“什么机会?我上的奏章,全部石沉大海!”
看到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醒悟,阮大更开心了。
“知道吗?杨大洪,左共之升官了。”
杨涟一愣,“共之升任什么官?”
“制置司西北局制置事、都察院右都御史,延绥巡抚兼延安知府。”
阮大鋮话语里满满的羡慕,也透著一丝得意。
他跟东林党和杨涟决裂了,可跟左光斗没有决裂。
当年他俩一起进书院读书,一起考秀才,一起拜高攀龙为师,一起赴南闈中举人,一起进京应会试中进士..
左共之,阮集之。
左光斗被抓进詔狱,阮大城有悄悄写信给魏忠贤,说杀左光斗正是东林党人所希望的处死左光斗,等於让他殉道,东林党人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號召天下士子,激起朝野义愤,引起对魏督公一党的仇恨..:
阮大鋮是自私,不可能捨弃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去救左光斗,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救好友,而不是如左光斗在东林党的那些好友,话里话外让左光斗去死諫,去殉道..:
那样他们就能举起沾血的义旗,以忠烈之名召集更多的人,討伐阉党,逆转形势,重现“眾正盈朝”!
杨涟脸色变幻不定。
阮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会把杨之易科试舞弊案大书特书,而制置司控制的各家报纸也会將其宣扬天下..
自己会身败名裂,世人会骂自己偽君子:表面上清廉公明,暗地里营私舞弊。
父子一体,杨之易亲自下场受贿舞弊,世人都会认为他的父亲,自己也是知道內情说不定还是暗地授意他去做的。
想不到浮沉半生,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尤其是听到一起下詔狱,一起成为天下直臣楷模的左光斗升官的消息,心里更是无比酸痛。
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大家一起在詔狱等死,一起获赦,一起被贬斥...
当初听说左共之去了苦寒的延安府,自己留在西安访廉肃贪,心里还暗喜,以为自己可以大展宏图,一举超过左共之。
想不到一年后自己身败名裂,左共之却扶摇直上。
杨涟一脸的失落,连连苦笑:“这个世道怎么了?秉承天理公道、循遵圣贤经义的人反倒为皇上不喜。”
阮大鋮摇了摇头:“杨大洪啊,你读书都傻了。时代变了,学以致用、务实济世成了正道...
按照时兴的说法,杨大洪,你不是为皇上不喜,而是被新时代拋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