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衡倒吸一口凉气。
智,真定府元氏县人士,早年受业於赵南星门下,万历三十七年顺天府乡试中举,授荣河县知县。天启二年,调河津县知县。
天启三年,赵南星出任吏部尚书,智求官不被准允,怀恨在心。
天启五年,智键通过魏广微攀附上魏忠贤,选贵州道御史。为了巴结魏忠贤,全力攻击赵南星,攻许他为东林党魁,弹劾他在天启三年京察期间,徇私舞弊,党同伐异。
天启五年五月下旬,上疏弹劾徐光启练兵孟浪,耗费钱粮。又得原辽东巡抚阎鸣泰所贿,弹劾孙承宗,助其復起为辽东督师。
不想这两封弹劾递入內禁,连魏忠贤都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智嚇得跪在午门前请罪。
后来可能是魏忠贤替智链说了情,被挪去其它清閒之职,然后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突然出任按察事、巡按燕南道,这不是明晃晃地奔著父亲来的吗?
智此人奸诈卑鄙,心思互毒,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消息確定吗?”
“昨日建霞先生来报的信。”
李建霞是李標,同为高邑人,是赵南星的学生,万历三十五年中进士,又选为庶吉土。天启年间为礼部侍郎,协理詹事府。
当时魏忠贤一党攻许赵南星,李標畏惧引火上身,告病归乡。
“李汝立。”赵清衡心中不由泛起悲凉。
当年父亲为天官,举荐诸贤入朝,一时眾正盈朝。而父亲在朝野一呼百应,被尊为正道领袖,百官之首,声望权势不输首辅。
才仅仅几年,人走茶凉,朝廷安排了逆徒凶贼巡按燕南,图谋不轨。这等重大消息,朝中居然无人告知父亲,还是李汝立听到了消息,匆匆前来通报。
世態炎凉,叫人生悲。
赵清衡来到书房,恭声稟告:“父亲,儿子回来了。”
“大郎回来了。”书房里响起嘶哑声音,略带惊喜,“快进来。”
赵清衡走进暖和的书房,看到父亲赵南星坐在书案后面的座椅上,神情黯然,双目赤红,像是刚刚流过泪。
“父亲可有哪里不舒服?”赵清衡连忙问。
赵南星被勾起了伤心事,双目更红,黯然失神,他拍著书桌上的一封信,哽咽道。
“薛建白死在南京大牢里,老夫对不起以身贤弟啊!”
赵清衡大吃一惊,“建白怎么身故了?”
“魏阉构陷他涉案天启四年南闹案,被拘入狱,老夫写信请託诸好友解救,可恨魏阉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是老夫害了他啊!
这叫老夫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以身贤弟啊!”
薛建白就是薛白石,江南名士薛敷教的独子。
薛敷教字以身,號玄台,南直隶常州府武进人,万历十七年已丑科进士,曾於高攀龙同受教於赵南星门下。
不过他与赵南星年纪相仿,两人亦师亦友。
万历二十一年,赵南星时任吏部考功司郎中,主持当年京察。
当时正值国本之爭的高峰期,赵南星与东林党同党在京察中手段激烈,尽驱浙党、昆党等敌对势力,意图扭转逆势,结果遭到反噬,被神宗皇帝下詔收入詔狱。
薛敷教四处联络亲朋好友,竭力营救,终於將赵南星的处罚改为削籍回乡,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自己被贬为光州学正。
薛敷教亡故於方歷三十八年,临死前曾经將独子託孤於赵南星。
赵清衡出声安慰:“父亲,人死不能復生。而今奸侯当道,正道之辈惨遭茶毒,江南遍地哀鸿。
父亲,越是这样,你越要撑起正道重任。
你倒下,还有谁能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赵南星从万历二年中进士,步入仕途起,宦海浮沉五十年,经歷过无数的风浪,早就心硬如铁。
刚才年纪大了,追忆起往事,一时间悲从心中来。
现在赵南星早就恢復心情,只是儿子又提了一句,心里又悲痛了一下,很快就调整过来。
“大郎,说说你在京师的情况。”
赵清衡连忙一一细说。
赵南星听得很仔细,时不时打断赵清衡的话,追问一些细节。
听完全部匯报后,赵南星沉默了几十息。
“如此看来,京师里也是暗潮涌动。”
赵清衡连忙道:“是的父亲,京师里不乏正道之辈。”
赵南星冷笑一声,“什么正道之辈,只不过是爭权夺利失意之辈,无可奈何跟我们走到一起。
这些人一贯蝇营狗苟,见风使舵...而今奸侯凶囂,正道衰败,无人可用之际,只能与他们虚与委蛇。”
赵清衡说:“父亲,那件事进展顺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辛苦你,还有你叔叔。你们为国奔走,为正道犯险,必定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父亲,那我们要不要发动?
叔叔留在京师,维持著与他们的联络,只等父亲你协调各方势力,下定决心,发起雷霆一击。”
赵南星想了想,摆了摆手:“此事太过凶险,成败全系在他人之手。成则皆大欢喜,败则万劫不復,玉石皆焚,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父亲,那我们就乾等著?”
“不,从你说的朝堂情况来看,皇上盯上了晋党。而韩虞臣(韩)这只老狐狸,也闻到味了,想行壁虎断尾求全之策。
只是晋商这两百年来,裹挟的人太多了,岂是说断就断的?
且看看!”
“父亲,你是说坐看昏君与晋党互爭,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时机合適,往中间多添些柴火。”
赵南星一双浑浊的眼晴里闪著寒光。
“韩虞臣这个老贼,坑陷了杨大洪,用我们正道之士的鲜血和性命,好替他们晋党遮掩,拖延时间。
现在也该一报还一报!”
说得太急,他忍不住猛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许久不能停止。
赵清衡连忙抚住他的后背:“父亲,你注意身体。”
好久才慢慢缓下来的赵南星喘著气,看著窗外,虚弱地说:“希望上苍保佑正道,再多给老夫一点时日,好生筹划,不至叫儒理圣贤之火,在大明泯灭。”
此时,屋外夜色深沉,寒风更急,大雪铺天盖地,吞噬著天地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