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走过去,像是拥抱了无数次一样,把赵禅真抱在自己怀里。
陛下若是哀恸,便哭出来吧。
可赵禅真只是摇头,在他怀里蹭着脸颊,他声音闷闷,不知为何,朕本该伤心的。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他抬起头,露出有些疲惫的脸。
朕一想到她,想到的全是她那张扭曲的脸,而非母亲的宽容。哪怕朕用尽全力去想,也是如此。
是朕不孝吧?
陛下钟琤把他抱的更紧了,小皇帝轻的像是个空心娃娃,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重复地讲述着他的回忆。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他才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
钟琤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他还是没能把事实说出来,太难了。
他回去还没入睡,就听到有人来报,小皇帝起了热症,高烧不止。
钟琤赶到时,赵禅真嘴巴红的起皮,整个人皱着眉闭上眼,无论怎么叫都无法醒来,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梦魇之中。
他当机立断,派人下山去找大夫来。此次前往,队伍中有太医随行。
接着他又让人烧水,脱下小皇帝的上衣,浸透帕子,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擦拭,嘴里还叫着赵禅真。
皇太后也被吵醒,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地又离开了。
天色微亮,下山请太医的人才回来。然而他带回来的不是太医,而是一个普通的大夫。
他还带来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
山下待命的精兵已经被屠杀殆尽,有人叛变了,选在这个时候逼宫。
他下山时,正赶上厮杀,亲眼所见太医被杀,然而心中念着陛下的病,便去村子里掳了个大夫,才又从小路赶回来。
和他一同下山的另外几个人,都没能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发如此突然!
钟琤沉下心来,只怕这伙歹人就是寻找清竹的人吧?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邓永,然而如果仅仅是邓永,估计还不够。
他再次掐算时间,距离原文中,萧渝攻进金陵,还有五个月的时间。
如果这是萧渝的手段,那么到底哪里发生了差错?
他又派几人下山打探消息,同时又命人从山上别的路回金陵,只要把禁卫军带过来,山脚下的那些人,只能坐以待毙。
为何城内汇集了如此多的反贼,他都没有发现?
这样的念头仅在心中转了一圈,便被钟琤放在心底。
他对颤颤兢兢的老大夫道:劳烦您了,还请为陛下看病,他这场病来的突然,仓促之下把您请过来,实在是失礼。
钟琤这话说的非常放低身段,老大夫瞄他一眼,刚才这些人讲话,他都听到了,也知道这人是当今的阎王爷,永安王。
可这会儿看着也不像啊。到底是医者仁心,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进入禅房查看赵禅真的情况。
钟琤把庙里的尼姑都叫醒了,询问她们可有人熟悉山里的情况,如今的情况,只有走山路逃离是最合适的。
从金陵到这里,最好的马也要跑上小半日。而从山脚到庙里,不过半个时辰,哪怕他已经让人守在上山路上最狭窄的地方,估计也守不了半日之久。
一旦赵禅真落入他们手中,便什么都没了。
救兵要请,但也要自救。
幸好庙里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人,原先就是山脚下的村民,家里有人世代靠山吃山,对山里的情况还挺熟悉,便自告奋勇地要带钟琤他们进山逃离。
没过一会儿,下山打探的侍卫又回来了,他焦急道:快守不住了!属下见到叛军,是邓永!他联合了朝中一些官员,在山下散布消息,说陛下并非皇室血脉!还找到了证人来证明此事,现下被掳的一些士兵,都有些犹豫不决!
完了。皇太后脚下不稳,摔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喃喃道:邓永为了此事,竟然埋伏到如今。
他既见过先帝,也知道清竹的长相。只要再多用些心思,自然也能知道白牡丹。
到时候天下万民都会知道,她扶持了一个歌女的儿子,做了大赵的皇帝。
为了皇室的尊严,他们不仅会杀死赵禅真,就连她和钟琤,也难以避免。
这和民心所向,并无其他关系。皇位在朝在野,就像是一个图腾,而她所做的事情,就是玷污了这个图腾,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赵氏脸色煞白,她急切地抓住钟琤的衣袖道:现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钟琤甩开她,严厉道:这些乱臣贼子,竟然说些妖言妖语,蛊惑军心。陛下如果不是先帝所生,又怎能如此英明神武?雍州干旱,是陛下力排众议,亲自派去大臣前去赈灾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你们亲眼所见。如果他不是陛下,如今天下会有多少人民不聊生?
只是一个奸臣在那里无中生有,便有人信了他的鬼话?本王问你,陛下哪里不像是天子了?
他这一番话抑扬顿挫,与其极快,皇太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此时若是承认赵禅真的身世,便无疑是把自己往火坑送。
可若是他们不承认,撑过了此次宫变,赵禅真便能稳坐皇位。这件事会彻底被压下去。
她立马附和道:永安王说的对,这些乱臣贼子,坏我大赵之心不死,绝不能听他们妖言惑众!
众人听了也精神一振,这可是永安王,异姓王。如果小皇帝不是真正的皇帝,他早有实力谋权篡位。如今扶持赵禅真,除了对大赵一片忠心,别无他的解释。
赵禅真身上一片滚烫,他听着门外传来的争吵声,悠悠叹息一声。
那声音太轻,看诊的老大夫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
第三十八章他是皇帝(二合一)
再醒来时,赵禅真只觉得一阵颠簸。他身上披着披风,连脸一起裹的严实,被人背在背后行走。
不断有密密麻麻的细小敲击落在身上,他愣了会神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下雨了?赵禅真喑哑着嗓音,喉咙又干又痛,他难受地吞咽,秀气的眉毛也皱成一团,手指抓紧身下人的衣物。
钟琤喘着粗气,在泥泞的山林里奔跑着,他已经快跑到极限了,肺部像是老旧的木门一般,每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杂音。
下了。陛下再坚持一会儿我正在找山洞。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在叛军杀上山头之前,钟琤让人穿着他的衣服,由赵喜背着假皇帝往南面山头跑,而他自己,则带着赵禅真往东面跑。
皇太后他们则向山里走,叛军的目标是赵禅真,兵力大部分都在追赶这边,是以赵氏那里的压力会比较小。只要等到援军,一切就能结束了。
暴雨倾盆,狂风裹挟着树叶和大雨,从四面八方涌来,拍打在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钟琤快看不清楚路了,可还是踉跄着前行。
直到他看见一个地方,到了。钟琤把赵禅真放下来,牵在身后,伸手把外面的绿色藤蔓拽下来,露出一处山洞来。
那日狄荣的调查里,就说明了这处山洞的位置。
小皇帝腿有些软,走了几步就要往地上倒,被他及时抓住,抱在怀里。
山洞里有一块很窄的石块,姑且算是床。钟琤把赵禅真放在石床上,又折回洞口,把藤蔓恢复原状。
外面的天色已经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