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在井然有序地给阿婆做急救,另一边则围在沙发旁,安慰着七姨婆母子。
哭喊声渐渐低了,只剩下小孩被吓坏了的抽噎,混着明里暗里的低声指责,和五舅公沉稳有力的指挥。
“救护车嘞?仲要几耐?!”
“五分钟,就快了!!”
“阵间要抬担架,阿八先去清开门口!”
“好!”
陈君颢像个无助的木头人,想过去给八舅公那边帮忙,可四肢像被灌满了铅,根本动弹不得。
阿婆灰白的脸就烙在他的眼底。
耳朵里充斥着太多的声音,像是无数飞溅的针芒,刺得他什么也听不清。
他茫然抬头,视线穿过混乱的客厅,落向虚掩的大门。
门外好像没人。
但恍惚间,他还是听见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个空间里的抽泣。
救护车的鸣笛打破了老小区里的新年祥和。
狭窄昏暗的楼道里一下挤满了人,抬担架的医生护士,开路的舅公,追着担架痛哭流泪的老妈,吵吵嚷嚷的亲戚……
“阿颢!你自己打部车跟过来!”老爸扔下一句话,护着老妈急吼吼地走掉了。
“我个仔!仲有我个仔啊!”七姨婆拉着何星,扯住一个医生就嚷嚷,“佢都要去急诊!佢被人重伤啊!”
医生瞥了眼何星肿得变形的脸,没多话,示意个小护士过来。
不一会儿,何星脸上就多了个止血泵。
一大家子风风火火地往楼下涌,脚步声、哭喊声,混着救护车的尖啸,搅得人心慌。
房子里一下就空了。
只剩下两个舅母,大概是想帮七姨公打扫完残局再去医院。
陈君颢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七姨公不善言辞,但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敌意。
他默默退了出去。
没了喧嚣的人群,楼道里静悄悄的,潮湿的霉味里混着点模糊的消毒水味。
陈君颢狠狠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呼出来,带着点颤,像是要把淤堵在胸口的那些混乱的情绪残渣,全都给吐干净。
整个人都是后怕的。
甚至有些虚无。
变故来得太快,快得他的大脑都没能反应过来。
在理智被愤怒和恨意烧毁的一瞬,那些他自以为的,能掌握一切的自信和笃定,全都荡然无存。
现在应该……先打车去医院。
不对,应该先报警。
报警了……先承认自己打了人,然后再把陈君怡的事交代清楚……
君怡呢?她是不是偷偷上来了?
她在哪?她听到了多少?
……好累。
楼道里的湿冷激得他一个哆嗦。
声控灯依旧罢工,黑暗笼罩了一切。
呼吸卡了下壳,陈君颢猛地闭上眼,胡乱摸索到墙壁,踉跄着靠过去。
蹭了满手灰他也没管,顺着墙往下溜,摸到冰冷的消防栓,再扶着慢慢蹲下去。
好黑啊。
他把自己抱成一团,任由恐惧和茫然在黑暗里疯狂撕扯他的身体。
他只觉得现在一切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哥……”
消防栓后面突然冒出个模糊的声音。
陈君颢被吓了一跳,赶紧抱住消防栓,警惕瞪向四周:“谁?!”
“哥,”那声音更近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挪了过来,“是……我。”
陈君颢愣了下,用力眨眨眼,才勉强看清了那团影子的脸:“阿怡?”
“嗯。”陈君怡的声音闷闷的,“哥……对不起……”
陈君颢沉默了几秒,松开消防栓,伸手把她捞过来,按进怀里:“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手臂收紧了些,声音哑得厉害,“我没守住……答应你的事,对不起……”
陈君怡摇摇头,脸埋在他胸口衣服里蹭了蹭。
门开了又关上,光线亮了一瞬,急切而凌乱的脚步声很快又消失在楼梯转角。
没人发现角落里,缩在消防栓后的兄妹俩。
陈君颢盯着楼梯夹层小窗透进来的,对面楼那点微弱的光,深吸一口气,在喉咙里滚了滚才慢慢呼出来:“走吧,哥带你回家。”
“不!”陈君怡猛地抬头,急促的呼吸就喷在他下巴上,“阿婆……阿婆还在医院!”
陈君颢眉头皱了皱。
“她……她……”陈君怡抖着声,眼泪又涌了上来,“都怪我……我不该说的……阿婆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