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那人彻底傻了:“你怎么知道?”
赵慈阻拦不及,就听陆雅说:“因为这份申请是在我负责的群审环节被驳回的。”
那人眼睛一亮,发出凶狠的光:“你是lpb的主审官?”
“是。”
赵慈简直想打他,这不是找死吗?
谁知那人完全不信:“lpb没有这么年轻的主审官,你少骗人了!”
后座的一位乘客弱弱地说:“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确是主审官,我做群审的时候与他合作过……”
陆雅回头看了那乘客一眼,似乎认出来了,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回过头继续对那人说:“你知道你的申请为什么被驳回吗?”
那人恶狠狠地说:“因为你们觉得我的谋杀方式不可能实现!”
“所以你就这样证明给我们看?”陆雅冷冷一笑,原本斯文温和的面庞变得冷漠而嘲弄,“你真的以为炸药谋杀的方式可以通过lpb的审核?”
“万无一失不是吗?”那人反问,“只要我动手,就不会失手!你们的规定不就是这样吗?只要按照申请的方式来,就可以免罪。”
陆雅的语调没有太大起伏,却掷地有声:“我们的规定是,谋杀理由的正义性和道德性。你可以选择用炸药杀死一个人,但是你没有在你的方案中提供不会损害到他人生命财产的方法。所以群审团的成员和我都选择了驳回申请。”
赵慈低头看着面前腰杆站得笔直的陆雅。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对方的脖颈修长而脆弱,耳朵薄而透红,削瘦的身形与慑人的气势截然相反,更显出莫名的威仪来。
赵慈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雅,外柔内刚,表情神圣不可侵犯,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强大。
“你可以杀死一个你仇恨的人,但不能以无辜的生命和财产作为陪葬。”
话音刚落,车子再次急刹车停下来。
在这紧张的对峙里,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郊外,车子不远处就是一条河,远离了马路,停在草地上。
司机视脖子边锋利的刀刃与无物,拿起广播用平静的语调开口:“各位乘客,车子已进入安全区,请尽量打开车窗,尽可能地逃生,避免伤亡。逃生锤在后车门左侧……”
“你闭嘴!”凶犯之一恶狠狠地刺了下去,一旁缩着的乘客忽然扑上去,压倒了还未站稳的凶徒,抢夺他手上的刀。司机被刺伤,却也立刻反手帮忙。
而那个身上绑着炸弹的人因为急刹车倒在地上,却没有人敢靠近他,他帽子掉在一边,狼狈却凶狠地吼着:“别过来!要死一起死!”
赵慈忽然一个箭步越过陆雅,猛地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这卷就结束啦!
☆、chapter315
他早在陆雅与对方对峙时便仔细观察过了,这个人的炸弹绑得很紧,根本不可能拆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抢下他手中的遥控器。然而那遥控器似乎也被对方牢牢地绑在手上,轻易抢不下来。
“赵慈小心!”陆雅惊呼。
赵慈头也不抬大吼一声:“司机开车门!”
乘客们与另一个凶徒颤抖在一起,司机抽空爬起来,迅速地按开了后门,乘客们一哄而下忙着逃命,尖叫声推搡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像极了灾难现场。
赵慈捏住了对方的手,死命掰开他的手指,想把遥控器扯下来却发现对方用特制的胶水将遥控器牢牢粘死在掌心,分离十分艰难。那人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按下遥控器,另一只手狠狠抓着赵慈的头发,面目狰狞地又抓又打,双脚不忘踢踹。
陆雅位置靠近门口,推搡中被人群挤下了车,另一名凶徒也被乘客们合伙拽下车继续拖着揍,很快车内只剩下司机、赵慈和绑着炸药的凶徒三个人。
赵慈艰难地掰着对方的手指,龇牙咧嘴地对司机说:“司机……开车……开到河里……”
司机脖子和手上都是血,浑身颤抖着,抬头从后视镜看了眼还在地上颤抖不休的两人,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当然,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跑到车下,把危险留在车里,即使爆炸了,他们也能远远跑开……然而……他看了眼那个还在与对方殊死搏斗的年轻人,露出个豁达的笑容,双手颤抖着按在方向盘上,喘了口气,才重新开始操作。
陆雅推开周围的人流,扑过来想要上车,司机在那一瞬间按下了车门,整个车厢全部封闭起来,接着他启动了车子,朝着河中心开去。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司机,却在今天做到了一个司机可以做到的极致。他盯着河面,双目赤红地看着水面越来越近,胸中涌起难言的壮烈。
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的一瞬间,赵慈大吼:“开车门!跳车!”
司机几乎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命令,在河水彻底将车子淹没前打开了车门。河水涌入的瞬间,他好像听到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模糊的惨叫被瞬间倾入的河水吞没,隔绝了他的听觉。
他离开座位,巨大的水压将他朝车中回冲过来。他握住铁杆控制身体,拼命朝前门扑过去,跳入水中,使出浑身的力气朝外游去。无暇思考那个青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拼命地游出水面,看着岸上的人群朝他大声喊着什么。
他身上有伤,渐渐脱力,河岸近在咫尺,他却没了力气,闭上眼掉入水中。
有人跳下水把他救了上来,救护车已经在路上。
陆雅想要扑进河里,公交车已经彻底被河水淹没,掉落的地方形成巨大的漩涡,没有人知道爆炸到底会不会发生,齐齐拦着他不让他去送死。
“放开我!”陆雅吼着,“赵慈!赵慈!救人啊……”
“主审官你不能下去!快拉住他!”
岸边乱作一团,陆雅眼睛死死盯着河面,吼得声嘶力竭。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的魂魄,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方才与凶徒对峙他都能镇定自若,但是一想到赵慈的性命会葬送在这河里,他就觉得生无可恋。
那个看上去酷酷的冷面少年,那个一脸认真地说着我喜欢你的少年,那个晃在他身后懒洋洋地说着想要接送他上下班的少年……
“赵慈……”陆雅跪倒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已泪流满面。
“有人!”一声惊喜的大喊拉回了他的心神。
陆雅踉跄着扑过去,其他人纷纷跳进河里帮忙。
赵慈拖着已经昏迷的歹徒艰难地游过来,断断续续地说着:“他胳膊被我打断了……炸弹还……没拆……叫……拆弹专家来……人没死……”
“已经报警了!你快上来!”几个人帮忙把他拖上来,又把那个昏迷的歹徒拖到另一边想办法绑起来,却不知道要怎么拆掉与他掌心相连的遥控器,只能紧紧盯着他,催着救护车和警方。
陆雅挣开其他人的手,扑过去抱着他骂:“你是不是傻!找死前问过我这个监护人了吗?!”
赵慈倒在他怀里,抱着他笑着道歉:“对不起……我……”
陆雅想揍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将头埋在他肩窝,嘴唇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慈抱着他说:“陆雅,我刚才在水里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活着,我就再也不要管其他人了……”
陆雅没说话。
“我不管世界多大,不管以后会不会遇见其他人,我都不要,我就要你……”赵慈胸膛起伏,艰难地说,“我……我……”
话未说完,他还是晕了过去。
陆雅脸上血色尽失:“赵慈!”
“只是疲劳性休克,没什么大碍……”
耳边隐约传来医生的话,陆雅的声音时远时近,却怎么也听不分明。
赵慈陷入沉沉的梦里,睡得十分不安稳,手朝虚空抓着,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什么。直到一片温暖陷入手心,恐慌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他梦到了小时候,他还小,被母亲带着在街上玩。周围的小朋友问他为什么不跟父亲一个姓,他冷着脸不回答,回头问妈妈,妈妈说因为赵慈这个名字好听,赵是妈妈的姓,慈是妈妈送给他的礼物。
梦里母亲在他面前总是笑,笑容里有苦楚和希冀,后来母亲消失了,梦里兵荒马乱,他似乎一直在逃,却怎么也逃不出去。身后有karl的咆哮声,催命一般迫使他奔走不停,后来那声音消失了,他在一堆书里睡觉。陆雅翻着书一本正经地念着法律条文,偶尔低头喊他一声,声音便温柔起来……
“赵慈,醒醒。”
这声音把他从梦里唤醒。
赵慈渐渐睁开眼,看到床边陆雅垂眸看着他,脸色堪比之前躺在病床上时的苍白。
“你生病了吗?”赵慈问。
“没有。”陆雅为他倒了杯水,“喝点水润润喉。”
赵慈坐起来,喝了一大杯下去。
陆雅一直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表情中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赵慈虽然刚醒来,看到他的脸却有些忐忑,试探着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陆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赵慈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犹豫两秒后,道:“就……觉得我能做到……所以就那么做了。”
“能做到什么?”
“救人。”赵慈顿了顿,补充道,“救下所有人。”
陆雅长久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的目光中有极深的审视,似乎在重新判断眼前的人。
赵慈紧张地握着水杯,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似乎经历过这件事后,他们都在彼此身上发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就连赵慈自己都觉得,他们对对方的了解,似乎太少了。
“谢谢你。”陆雅突然开口,“赵慈,谢谢你救下所有人。”
赵慈干巴巴地哦了两声:“不……不用谢。”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与赵慈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同,他不由得懊恼起来。他以为经历过生死劫难,他与陆雅的关系会变得更亲近一些,然而昏迷前陆雅张皇失措的表情仿佛是错觉,对方现在审视中带着探究的表情反而让他胆战心惊。
这样的沉默与家中两人各自看书的沉默不同,空气中浮动着不安的因子,像绷紧的弦,少有变动便会崩断。
“对了,那位司机先生怎么样了?”赵慈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记得他受了伤。”
“他比你的伤要严重一些,不过没有生命危险。”陆雅知道他想问什么,一并说了出来,“车上没有人死亡,只是少数受了轻伤。那两个歹徒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了,等你出院后,我陪你一起去做个笔录。”
“好的。”赵慈点点头。这次事故虽然没有造成重大伤亡,但影响较大,舆论是压不住的,恐怕外面现在正乱成一团。
“如果有记者采访你,你要接受吗?”陆雅突然问。
“啊?”赵慈莫名,“采访我做什么?”
陆雅忍不住调侃道:“你现在可是大英雄。”
“你不也是?”赵慈调侃回去,“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依然镇定自若地给对方心理压力什么的……”
“不,不是的。”陆雅却否定了他,微微垂下头,露出个阴翳的表情,“我当时并不是在给他心理压力,我只是……告诉他事实。”
赵慈隐隐察觉到微妙的变化,双眼牢牢锁着他的面孔没有接话。
“我并不是想要像你一样救人……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他。”陆雅搓了搓手指,面上并无愧疚之色,而是一种极其冷静的、甚至称得上冷漠的神色,“赵慈,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赵慈怔然。
“我在lpb这个系统中待了太久,已经……不具备正常人的慈悲了。”
陆雅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比实际年龄沧桑得多的神色,他眼中有欲言又止的悲悯,最终却只是看着赵慈露出个温和的微笑,“赵慈,你……不要做主审官了。”
赵慈皱起眉头,问:“为什么?”
陆雅轻笑一声,却带着几分苦涩:“你还小,还善良,我不希望你以后变成我这幅模样。”
赵慈不明白,他什么模样?
陆雅伸出手,将他的一只手合于掌心,认真道:“赵慈,你去报军校吧。”
“啊?”赵慈震惊了,手都吓得要挣出来,却被陆雅牢牢握住。
“你没有听错,我让你去报军校。”陆雅正色道,“你具备这样的才能,英勇,正直,善良,勇敢。作为你的监护人,这是我能给予你的最衷心的建议。”
赵慈却有些犹疑:“我……我走军人这条路……会合适吗?”
“会的。”陆雅微笑,眉目中终于凸显出平常的斯文气息来,“你可是大英雄呢。”
赵慈虽然心中还有些不确定,却被他这笑容蛊惑,微微抿唇,含蓄地笑了出来。他垂首看着陆雅,有些孩子气地问:“那……如果我以后当了军人,陆雅,你会喜欢我吗?”
陆雅笑:“会的。”
其实从赵慈活着倒在他怀里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命里的劫数到了。
赵慈笑得很开心,挪了挪身体,倒在他面前,又问他:“那你会很喜欢我吗?”
陆雅看着这个大男孩,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或许吧。”
“那你会爱上我吗?”
陆雅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窗外。风掀起的帘子外是湛蓝的天空,lpb独特的建筑标识在阳光下傲然矗立,黑金色的徽记蒙上璀璨的光影,然而陆雅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黑金色建筑材料的冷硬实质,一如lpb大楼内不断奔走的人群中,自以为仁慈、悲悯、公正、正义的他的同事们。
那曾是他放弃家族选择的信仰,却在公交车上的选择中让他动摇。
危险前,他选择自以为是地充当道德先锋,而赵慈选择了救人。
这是他与赵慈最大的不同。
“陆雅?”赵慈催促着,等待他的回答。
陆雅收回目光,看着他微笑道:“如果你长大了还爱我,那我或许也会爱上你。”
赵慈自信满满:“我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我不会变心的。”
陆雅只是温吞地笑,让赵慈错失了他眼底的忧虑。
如果你长大,还会这样勇敢吗?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个故事到这里暂时结束,陆雅和赵慈这一对大家喜欢吗?我们明天约起下一对相爱相杀的下一对!
☆、chapter401
老旧的城区矗立着一座灰色的高楼建筑,墙面很久没有粉刷,染上经年累月残留下来的风雨痕迹,显得颓败而黯淡。这座建筑有十二层,大门上歪歪扭扭地悬着一枚缺字少画的吊牌,隐约能看到“寺、周、查、处”等字样。
这是隶属公安系统的一处特别机构,叫“特殊调查处”,顶楼为总处办公室,十一层为监控区,十层分十组,分管不同的特殊案件,层与层之间严格遵守保密条约,互相之间并不知道各自负责哪些“特殊”案件。每层为一处,分设一位处长三位组长,每位组长直接对处长负责。
梁蒙是特殊调查处三层一组的组长,事实上,因为他暴躁无赖的性格和过人的调查天赋,整个三处基本上是他的天下,处长和其他两位组长因为性格过于温和可以忽略不计。
梁蒙的办公室紧挨着属下们的办公室,他今天照例最后一个到,靠在舒服的黑色皮椅上晃悠着等待下班时刻的来临。
这一天难得清闲,组员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好不惬意,纷纷约起晚上的潇洒行程。法医小青探长脖子,问:“梁哥,晚上吃烧烤,一起?”
梁蒙没抬头,竖起手指指着他们道:“你们少乌鸦嘴,每次约饭肯定黄,马上下班了你们可给我省点儿心!”
小青看了眼办公室挂着的老钟:“不能吧,还有三分钟就下班了。”
“三分钟可……”梁蒙正回着,桌上的通讯器忽然响起来。
小青:“……”
梁蒙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龇牙咧嘴地暗骂小青几句,不耐烦地接起来:“喂?”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清冷的男音,简洁而有力地说着:“天河区蓉城大厦隔壁幸福里小区68号楼一单元506,下午4点左右,死者应为窒息而死。具体资料已发至邮箱,请在一小时内确认。”
梁蒙一听就头大:“我说你们lpb能不能积点德?窒息而死都通过?是觉得我们事儿少吗?再说了这种事你们就不能提前通知?事后调查很麻烦的你知不知道?我们……”
啪!对方已经挂断了。
“卧槽!脾气这么大!”梁蒙怒拍桌子,“反了天了!”
组员们一听这电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干活。
他们三处主要负责调查的,就是与lpb相关的谋杀案。假如一件谋杀案即将发生,或已经发生,而死者或凶手曾在lpb备过案,那么lpb的信息部便会立刻调出档案,确认这件谋杀是否曾在lpb内提交过申请,是否属于合法谋杀范畴。
lpb没有能力进行错综复杂的案件还原,一旦确认案件与lpb相关,就需要交由特殊调查处的三处来负责。他们会根据lpb转交的档案资料与现场调查进行对比,如果谋杀案是按照申请表中的方式完成,那么凶手则可免除谋杀罪,若谋杀方式与申请有出入,则需要将案件移交相关机构进行刑事问责。
梁蒙是一名优秀的调查组长,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过人的侦查天赋,能够快速准确地将案件还原并做出准确的判断,然而他是个混蛋……啊不,委婉一点说,他只是不要脸了一点。
至于电话那头敢于挂梁蒙电话的人名叫唐齐,是lpb信息部的一名普通联络员……好吧其实并不普通,作为随队记录员,唐齐有着不逊于梁蒙的犀利洞察力,并且有着比梁蒙还可怕的脾气。
一组的组员们与唐齐是老相识了,知道他和自家组长简直就是一对冤家,见面就掐不见还掐,听方才的电话,一猜就知道是唐齐忍不了梁蒙的蛮不讲理果断地挂了通讯。
赶去幸福里小区的一路上梁蒙都在给组员们灌迷魂汤,让他们待会儿见了唐齐要同仇敌忾。组员们哼哼着答应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到了68号楼,楼前停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车子后备箱的盖子上贴了硕大的一行字:离爷远点儿!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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