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头原还想狡辩,看今年收租账册被宝珠精准无误的翻出来,一句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再看裴砚清已叫人取绳子来捆他,周管事软倒在桌边晓得躲不过,由人给他像死猪一样捆了个结实。
寻常与他关系好的,翻着眼儿两股颤颤恨不得马上昏过去,不单这周管事,方才那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几个也一并捆了起来。
“上回周庄头送田庄出息到汴京,想着今年大旱,庄户人家生活不易,此番来正好租子降一降。”宝珠一声冷笑,“却不想竟看到你们日子过得好似神仙。”
那一桌子鸡鸭鱼肉应当是昨儿晚上吃剩的,天冷汤汁也凝起来了,一桌菜只动了几口。裴家每月发下去的月钱够这周庄头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还要吸这些佃户的血来满足私欲。
裴砚清晓得这官场腐败,却不想底下人贪腐起来也不遑多让,看过账目,粗略一算都十分骇人。
宝珠冷着一张脸坐着将账本来回翻了几遍,到末了连话也不愿再说,只叫裴砚清先将人关起来,“一天喂一餐稀粥吊着命,年后直接送去衙门里。”
那留下的两个佃户对视一眼,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一早才来,宝珠将账算过,往年这些佃户们多出的租子都需得还回去,周庄头怕死,将自个儿银钱藏在哪儿抖落了个干净,即便他不说,裴砚清也能寻到藏钱的地方。
到天黑各家账目还没算清,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她也没有多余的功夫耗在这儿,开春后田地要育种,不能耽搁功夫,那两个佃户仍候着等她给准话,宝珠收了手里正写的账。
盘了大半日,这庄子里银钱怎么算也对不上,宝珠算着每年收来的租子与出息各是多少,裴砚清则在一边算着要退与人家的钱粮。
也实在不能耽搁,便将这些佃户明年要租的田地先算清楚,另外从前每年叫周庄头克扣下的钱粮也需得还给这些佃户,往年的账难理,宝珠只能将去年前年还有今年租子的算出来,好给佃户们先退一部分。
“你回去与大家伙儿说清楚,往后年成好,一年照旧是四成租,像今年闹了旱,明年租子便给大家少一成。”宝珠看了一眼屋里剩下的人,又继续说道,“明年几个庄子要换个庄头,裴家惯来只收四成租,往年这周庄头从中多扣下的钱粮,这几日先与你们退一些,等算清了都照旧还给你们。”
这两个佃户将宝珠的话一一记下,晓得明年只收三成租,对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将这周庄头克扣下的钱粮一算,等到时候这些钱粮退了,管明年交租还有的多。
这二人似乎觉得天上掉了个大馅儿饼,被砸的晕晕乎乎,出门相互掐了一顿这才晓得不是做梦,欢欢喜喜挨家挨户将这消息说了一通,这消息一砸过来,个个晚上都没睡着,只盼着天亮好去问清楚是不是真的,还是这两人路上叫什么东西魇着了回来说的梦话。
今儿账没算完,明儿还是得再过来一趟。只一早在老宅子里头吃了早食,到现在天都黑了还没吃上一口饭,回去路上宝珠方才觉得肚饿,裴砚清自到了看到那些佃户便开始少言寡语起来,宝珠晓得他心里愧意甚浓,便说,
“横竖咱们来这儿是办事的,今年也不过年了,这几日先紧着将账算出来,给那些佃农发下去,这好叫他们过个好年。”
裴砚清在车架上瓮声瓮气应声,一只手伸进车里,感受到握上来的暖意,轻轻与她道了声谢。
第二日一到,昨日那些佃户全在门口候着了,不过今儿没昨儿那样愁眉苦脸,个个手里提着些自家寻常舍不得吃的咸肉腊肠一类,宝珠哪里好收,只叫他们先回去,又与他们说年后便换个庄头管事。
裴砚清一夜没睡,将这两年应当退与人家的银钱算清了,今儿正好全退与这些佃户。
庄子里头定要换个管事的,且这事儿还需得是个熟手,否则定要乱套。
周庄头叫捆起来了,其余人自然不会这般轻而易举揭过,素日与那周庄头交好帮着做下恶事的,都一并捆了,一来二去庄子里头只余七个人,其中一个素来与周庄头不对付,上回周庄头私下做的那些事儿,都是他检举的,叫欺压这些年,恨不得添油加醋将周庄头做下的恶事写成书叫宝珠评判个公道。
他只当自个儿告发了周庄头,自个儿便能提拔成管事的,私下已与相熟的摆了几桌酒恨不得立时就庆贺起来了,奈何宝珠心中有数,且不说这些年他一句话不提,就是上回门口那些佃户敲门他分明带着人在后院听得清楚,却压根不做理会,若有朝一日得了势,与那周庄头也没什么分别。
宝珠思来想去倒真有个合适的人选。
蒋实在许州已经能担的起来事儿了,只是若叫他来平阳县,恐还是管不住这一大摊子,倒是石地主早年走南闯北,人要老成些,从前他那些田地由他一人打理的井井有条,最主要的是,他是个很爱护田地的人。这一趟回去她是打算叫石地主来接手这头,签个三年五年的契,若是他肯,签长些也可以,工钱开高些,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过来。
第90章
宝珠虽开食店时日久,什么往来经营能应付的来,可对这田间地头的事儿并不大懂,既不大懂,这事儿不如就交给懂行的人。
石地主是早些年在外跑的人,对田地又熟悉,若是能让他来这儿管事宝珠也能省下不少心。
庄子里头这账不眠不休算了三四日,原还想着在这儿过个年,晓得那些庄户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过年,夫妻俩急着算账,只三十拜过祖坟吃过团圆饭,过后便一直在庄上悉心查账。
这都是十几年的账了,再悉心难免有疏漏,算到最后仍有些老账盘不清,只得先将能算的算了。
年前将已将近两年多收的租子退了,这些时日将账盘清,最主要的也是为了给那些佃户将多交的银钱退掉。
捡着几个能用的人,将周庄头的私产银钱先查检清楚,
现下退给庄户的银钱都是从这周庄头处退的,周庄头原还想抵赖,叫裴砚清审了一通,这周庄头本就是贪生怕死的人,前前后后交代的一干二净。
这些年田庄出息叫他吞了大半,还将田里的精粮细粮换成低价儿买回来的陈粮粗粮,两头吃好处。
裴砚清不眠不休算账,宝珠便清点这些年周庄头私下里谋得的银钱产业,不算不知道,清点过后吓了一跳,除开置下的宅院,还有两间不算小的铺面。
宅子里头除了一匣子银锭,还有几仓粮食,这倒是正好了,等裴砚清那头算好,这些庄户若是有要粮的便能直接给粮,若是要银钱的,便退银钱。
他们或早或晚都没甚干系,这些庄户人家早一天晚一天都是生计,夫妻二人倒也默契,协力将钱粮都发下去,等该发的发完了,只余下一些从前赁地后来没再继续赁,或是些不便过来的人,这些不紧着春耕的便等回头派人来再处理。
今年夫妻二人在这村里过年,不少邻里都过来瞧热闹,更有那家中哥儿正读书的,上门来求裴砚清摸一摸自家哥儿的脑门。
宝珠好笑,在一边看着他挨个摸人家脑门。
也不知谁先的知她赚钱厉害,还有人大着胆子求上门来想给自己谋一份差事,宝珠也没一口回绝,问过几个干活儿麻利的婶子住在哪儿,回头若是有活儿好给她们做,这些婶子也是田地里的一把好手,若是石地主肯来,到时候还需得给他找几个老道的庄稼把式。
毕竟这三个田庄叫宝珠理了一遭,已不剩几个能用的人了,且庄子上事又多又杂,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要管。
这厢事儿一忙完,二人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劲儿来,缓过来才惊觉已到初八了,在这平阳县耽搁的时日久了,今年只去了一封信回家,没回去过年,那铺子的事儿与田庄的事儿算是解决了,现下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
回去前又去铺子里瞧过,年里铺子里生意不错,那伙计才被提成掌柜的,接手的时日还不久,办事儿却相当的老道了,又一门心思钻研生意,虽有些小滑头,不过人品不错,自宝珠器重起他,这伙计干脆就拿这铺子当家了。
这伙计做的不错,宝珠也放了权由他顺带统管着所有的铺面,自然也放了话,若是做得好,便留他继续做管事,若做不好便趁早开口。
他慎而又慎地点头应下,又打包票叫宝珠信他。
统管几家铺面可并不简单,有的掌柜的凭借资历倚老卖老,宝珠带他瞧过一圈算是定了下来,那些老资格的掌柜面上恭敬,背地里说不得要闲话。
新管事的虽才上手,但事儿做起事儿来很是干练,看着便晓得从前叫指派过不少活儿。
平阳县香料铺子采买事宜也无需操心,香料生意一年做到头,不过进货还是得等那些南方行商们过路,如今暂且不急着采买。
州府属于枢纽,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从这儿过,年年南方的商人来,便是从他们那儿进的货,这些货买下过后便存到州府那香料总铺后院仓房里头,平阳县这两家香料铺子里头的货,便是从州府运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