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人不安的沉默过后,那幻象终於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担山啊担山,我真是看错你了,从没想过你竟是这种人。”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耿直磊落之人,心中无牵无掛,无尊无卑,只有一腔勇猛向前的锐气。”
“后来,我文以为你是个汲汲於权力之人。
许多人爱的並非权力本身,而是权力带来的金钱、美色与威势,他们爱的是权力的附属品。
而你,却像是那种纯粹迷恋权力本身的人,你享受运用权力去发號施令,享受通过权力调动人力物力去达成目標的快感。”
“可我错了,你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
你,你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一心只想將自己的名声传遍天下,与那些古代敢於批龙鳞、逆圣听的狂生別无二致!
你想让自己名垂青史,想要那清廉之名、刚正之名、无私无畏之名!
为了这些虚名,你甚至可以拋却忠义,背弃友情,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虎爷听完,脸色平静,並未如之前那般暴怒,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带著一种歷经风雨后的沙哑:“你错了。
我杀你,並非为了什么虚名,仅仅是因为你辜负了我,你背叛了我们的初衷。”
“我或许,確实想要一个好名声。
但那並非为了流传千古,而仅仅是想在家乡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做个不被人戳脊梁骨的好人罢了。
这是人之常情,並非沽名钓誉。”
说到这里,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终究还是未能完全心如止水,心境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你说我是耿直之人,倒也不算全错。
只是,我差点就被你变成了那种虚与委蛇之徒。
好在,我遇到了九阳。”
虎爷话音刚落,手中骨牌的点数轻轻一跳,从九点掉到了八点。
与此同时,对面陈为民的幻象也隨之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虎爷长舒一口气,將骨牌轻轻放在赌檯上,抬头看向张小二,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释然笑容:“若不是参与你这赌局,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与他说上这些话。
当日我动手太快,许多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清楚。现在说完了,心中倒是舒坦多了。”
接下来的过程,崔九阳与虎爷都秉持著这份“不与骨牌对抗,而是全然接纳自己、清醒评价自己,以平静之心应对一切”的念头,一张接一张地翻开剩余的骨牌。
虎爷终究是心神修为比崔九阳稍逊一筹,最终翻出了三张八点、两张七点、两张六点。
但崔九阳则发挥稳定,在翻出四张八点一张七点之后,竟连翻两张九点,总点数超过张小二,
贏下了这至关重要的第二局。
张小二的脸色,此刻变得极为难看,铁青一片,再也不復之前的从容淡定。
他在这四楼守了整整半年,期间也不乏有技艺高超的赌客闯过三楼,来到他面前,但无一例外,都败在了这副七情六慾骨牌之下。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二人,竟然能如此之快地洞悉並破解了骨牌的秘密。
倒並非崔九阳的才智有多么超凡脱俗,而是此前来此的赌客,大多是妖鬼之流,他们在七情六慾方面往往比凡人更加放纵。
他们在赌局中,往往选择与骨牌幻象进行正面硬抗,或者就此沉迷,反被其趁虚而入,最终输掉赌局。
而崔九阳,却是从张小二“人妖”的特殊身份入手,结合他以赌入妖的经歷,反向推导出了这赌局中蕴含的真正奥秘一一接纳自我,而非对抗自我。
稍作休整,三人开始了决定胜负的第三局。
经歷了上一局的失利,张小二已是心神大乱,竟不慎翻出了两张七点。
而崔九阳则心態更为沉稳,发挥出色,甚至一连翻开了四张九点的骨牌。
最终的结果不言而喻。
片刻之后,先前引领他们上楼的迎客郎再次出现,面无表情地將面色灰白、如同丧家之犬的张小二带了下去。
四楼,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崔九阳与虎爷二人。
又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崔九阳与虎爷精神一振,目光锐利地紧紧盯著那道屏风。几息之后,一个身影从屏风后缓步绕出。
此人面带儒雅笑意,风度翩翩,正是文士打扮一一不是何非虚,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