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团落地的瞬间,便化作两头吊晴白额的斑斕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扑向衝来的李老爷!
只听几声令人牙酸的“咔嘧咔”骨裂之声,伴隨著李老爷短促而悽厉的惨叫,那头符纸化作的猛虎已然將他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地撕咬起来。
崔九阳面无表情地慢悠悠走上前去,心念一动,收回了两头已然沾染了血腥气的符纸老虎。
原地之上,那李老爷已是血肉模糊,户骨不全,只剩下两条残腿还相对完整地留在那里。
张元宝虽然被镇尸符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但他的眼珠却还能转动。
刚才他还在心中焦急地盼望爷爷能救他出去,此刻亲眼目睹爷爷惨死在猛虎口下,尸骨无存,他目毗欲裂,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里面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盯著崔九阳,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怨毒,仿佛只要能动,便要扑上来將崔九阳生吞活剥一般。
崔九阳端著那盏幽绿色的长明灯,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地说道:“怎么,很恨我吗?
觉得是我破坏了你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是我杀了你请来的『大仙”,又杀了你的爷爷,一会儿还要杀了你,所以觉得我是个该死上千万遍的恶人,对吗?”
崔九阳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张元宝的脑子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中飞速转动,似乎想要反驳,想要嘶吼,但他被镇户符定住,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崔九阳,连回应的机会都没有。
崔九阳也没指望他回答,他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如同刚才对付魏神婆一般,对看张元宝虚空一抓。
“太乙摄魂钱”再次飞出,定在张元宝眉心。
隨著崔九阳灵力催动,一股同样的无形吸力发出,李如林那附著在张元宝体內的魂魄,便被硬生生地从张元宝的肉身中拉扯了出来,飘飞到空中,同样是一副六神无主、充满恐惧的模样。
这李如林的魂魄,其容貌与张元宝的肉身截然不同。
张元宝本是个结实憨厚的年轻人,而李如林的魂魄,容貌猥琐,好似个猴子抽了骨头,別说人形,猴相都不如。
再加上借尸还魂本就有损魂魄本源,此刻他的魂魄显得异常虚弱,灵光黯淡,甚至比路边那些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还要不如。
李如林的魂魄在空中惊恐地看著崔九阳,嘴巴哆嗦著,似乎想说些什么求饶的话。
但崔九阳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一把抓住他的魂魄,狼狼地將其塞进了手中的长明灯里。
长明灯的火焰再次猛地暴涨,幽绿色的火苗吞噬了李如林的魂魄,发出“啪”的轻响,灯焰似乎又明亮了三分,散发的阴气也更重了。
从此以后,这盏长明灯中,魏神婆与李如林的魂魄,將日日夜夜承受这烈火焚身之苦,永世不得超生,这便是他们作恶多端的下场。
崔九阳转身走出这间血腥瀰漫、阴气森森的柴房,回头看了一眼,柴房內充斥著刺鼻的血腥与焦糊味,那口悬在半空的大黑棺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更添了几分诡异。
他端起手中那盏燃烧著幽绿鬼火的长明灯,轻轻往前一送,將灯火奏近柴房。
“呼”的一声,火焰瞬间点燃了柴房门框,迅速蔓延开来。
转眼间,熊熊大火便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李家后院的夜空。
李府的下人很快便发现了火情,纷纷惊慌失措地提著水桶、拿著扁担赶来救火,乱作一团。
崔九阳则悄无声息地隱匿在小院的一个偏僻角落,施了个简单的隱身法,如同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看著那群人在火海中忙前忙后,徒劳地扑打著根本无法扑灭的火焰。
李家家丁们一桶桶冰冷的水泼在燃烧的柴房上,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非但没有丝毫作用,反而助长了火势,使得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这燃烧柴房的火不是凡火,而是以魏神婆和李如林的魂魄为引点燃的魂火,寻常的水又怎能浇灭?
前院的李家大奶奶听到动静,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当她看到后院冲天的火光和那间柴房的方向时,顿时面无人色,如丧考姚一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拍著大腿连哭带喊,语无伦次,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喊。
等到大火渐渐熄灭,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而那位李家大奶奶,经过这一夜的惊嚇、哭喊和绝望,已然变得疯疯癲癲。
她时而抓住几个家里年轻的下人,哭喊著“如林,我的如林”,认作她的孙子,过一会儿却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喊大叫看她的孙子李如林是被仙人看中,已经得道成仙了,很快就要带著他们李家全家人白日飞升,去往极乐世界。
崔九阳在一旁看得真切,他隨手掐指一算,便知这李家大奶奶確实是心神俱裂,彻底疯了。
按照因果报应,她日后必將流落街头,乞討为生,吃尽人间苦楚,冻饿而死。
他心中微微一动,便不再想取她性命。
且让她这般疯疯癲癲地在人间受尽折磨,尝遍冷暖,也算是对她这种为了孙子而不惜害人性命、助紂为虐、丧尽天良之辈的最好惩罚。
崔九阳轻轻嘆了口气,手中依旧端著那盏散发著幽幽绿光的长明灯,转身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李宅。
走出柴房区域时,他还能清晰地听到李家大奶奶疯疯癲癲的哭喊和胡言乱语:“如林,如林啊,奶奶好久不见你了,你想奶奶了没有啊?奶奶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糕—.”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犊之情,本是人之常情,尚可理解。
但为了自己的孙子,便不惜残杀无辜性命,夺取他人肉身,甚至预见未来还要继续为了孙子寻找新的皮囊、害死更多的人,这等行径,实在是残忍至极,罪不容诛!”
走出李宅那朱红色的大门,还没走出这条长长的街道,崔九阳迎面忽然走来一个道士。
那道士看起来年纪已然不小,长得身形消瘦枯乾,面色蜡黄。
他推著一辆半旧的独轮小车,车上放著一些罗盘、符纸、八卦等一应杂物,看上去像是走街串巷、摆摊算命看风水的傢伙事儿。
他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瘤一拐,正与崔九阳相向而行。
那老道士自远远看见崔九阳起,一双浑浊的老眼便一直死死地盯著他,仿佛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或是极其新奇之事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好奇,脸上还掛著一丝若有若无、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距离最近的那一剎那,那老道士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句:“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心性却这般狠辣,出手如此强硬果决,绝非池中之物,不是凡人吶—.”
崔九阳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了那老道士一眼,发现那老道士正紧紧地盯著自己手中端著的那盏幽绿色长明灯,眼神中闪过一丝瞭然与凝重。
看来,这老道倒真有几分道行,竟能看出这盏灯的蹊蹺。
崔九阳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洒脱一笑,语气轻鬆地说道:“道长谬讚了。路见不平之事,量力而行,自当管上一管。天下人管天下事嘛,顺手为之罢了。”
那老道士闻言,深深地看了崔九阳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讚许之色,点了点头,说道:“小哥好气魄!老道我早也看出这李府不太对劲。
奈何命中只有二两,做不了这半斤的事儿,一身本事不敢施展,只能眼睁睁看著李家人造孽哟。今日你收了他们,倒也了却一桩惨事。”
说完,不待崔九阳回答,老道士便一一拐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