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断然道,“谢石乃统兵大將,洛涧敌情和寿阳北军近况,他最是了解!
如何布防、何时进攻这些军机要务,朝廷不应擅加干预,以免误判敌情,使得前线將士军心不稳!”
司马道子冷哼一声:“谢公执掌中枢,谢石统兵在外,我朝军政要务,全仰仗於谢氏掌控!
就是不知,抗击北军一旦出现差池,谢公与谢石可担得起社稷安危之责!”
谢安脸色微变,会稽王这一番诛心之言,实在叫他有些无从辩解。
不管作何解释,淮南军权悉数掌握在谢氏手中,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陛下和朝廷对此本就敏感,偏偏这时,淮南腹地又闹出真假不明的“慕容垂领兵南下”之事。
会稽王和王国宝借题发挥,莫非是想.:::
群臣对司马道子一番话若寒蝉,谁也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东普朝廷向来有权臣独大,镇压诸公的传统。
从庾亮庾翼父子,到王导、王敦兄弟,再到桓温桓冲。
中书令王坦之死后,宰辅大权悉数收归谢安所有。
谢安有忠臣名士情节,不愿做个受人指摘的欺君权臣,愿意让渡权力,与桓冲保持和睦关係。
又恰逢符秦大举南征,沉重外部压力下,蝇营狗苟的东晋朝廷內部,非常勉强地整合到一块。
以眼下朝局,別的士族门阀,或许对谢安的宰辅地位构不成威胁,但会稽五司马道子却是个例外。
谢安推行温和执政路线,倡导团结各方共抗外敌,反倒让司马道子看到取权力的机会。
这番诛心之言,无疑是当眾指责谢氏权势过大,內政外军一手掌控,大司马桓温权压朝廷一幕即將重演!
司马曜也是心里一紧,桓温的气,他可不想再受第二次。
王国宝朗声道:“陛下!淮南战事事关江山安危,谢公年高,谢石大都督也年届六十,难免精力不济!
臣以为,应当请会稽王並录尚书事,为谢公分担辅政之责!
同时,遣人以督军御史身份赶赴洛涧,协助谢石抗击北军!”
司马道子忙站出来揖礼:“臣年幼,恐怕难当重任!”
谢安浑身一震,望向王国宝的目光里愤怒又无奈。
果然,他们假意把矛头对准谢石,实则真正自的是想分走自己手中宰辅之权。
谢安心里突然有些疲倦无力,这一次,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石统领大军在前线抗敌,绝对不能轻动。
那么只有他做出让步,会稽王一党才会罢休。
吏部尚书王恭本想出声反对,可见群臣鸦雀无声,心中恼火又无奈,也不敢轻易做出头鸟。
他也是太原王氏出身,更是司马曜的大舅子,和王国宝算起来还是同宗。
只可惜王皇后两年前病逝,而他和王国宝,也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司马曜微不可觉地点点头,让会稽王並录尚书事,分担宰辅职权,也符合他提振皇权的心思。
桓温这等尾大不掉的权臣,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
“不知谢卿意下如何?”司马曜问道。
谢安心中轻嘆,躬身道:“会稽王天资聪颖,又是宗室近臣,若能分担宰辅之重,陛下身边又多一臂助,可谓国之幸事!”
司马道子长眉斜挑,没想到这老儿倒是答应得爽快。
“既如此,命中书草詔,会稽王並录尚书事,与谢安一同辅政!”
群臣叩拜,阵阵山呼。
弱冠之龄的司马道子,成为了桓温之后,宗室对抗门阀的第一人。
“陛下,臣提议,由王国宝出任扬州司马,监淮南诸军事,代表陛下前往洛涧督战!”司马道子高声道。
司马曜看了眼谢安,见其没有反对之意,点点头道:“可!”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日,藉助殷仲文送来的消息,他们终於迈出掌权路上的第一步。
谢安跨出太极殿西堂时,一缕曦光从云层缝隙透出,落在他的身上。
天色已然微明。
他仍旧勉力维持著自己宰辅重臣、谢氏宗长的名士仪表气度,可內心深处涌出的疲惫和无力,却让他脚步异常沉重。
直至今日,他忽然明白了桓温的痛苦和为难。
权臣不易做,好似一块肥肉,无数饿狼眼馋,稍有不慎便是群起而攻之。
到了这个位子上,想要急流勇退何其困难,后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復。
也难怪桓温会向著那个位子一步步迈进。
既有贪慾渴望,也因身不由己。
或许是时候,该仔细考虑陈郡谢氏的未来了.:::
谢安双目凝视著天边云霞。
不知那子虚乌有的“慕容垂领兵五万南下”谣言,究竟是何人所出?
在此关键敏感时刻,此事或將深刻且永久地改变江东权力格局.....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符秦魔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