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及时撤入汝阳县城,倒也能保一时周全。
可惜奔逃途中不辨方向,竟被这条乾枯的废弃河道阻断道路。
符坚咳嗽两声,“朕自恃魏武之功,如今重蹈赤壁之败,何其可笑?
朕从项县赶往寿阳,途径淮北诸县,露宿郊野,百姓自发进献壶,朕赐给帛绵,百姓却不受....
百姓以朕为君父,而今淮南惨败,淮北战事不可避免....
朕还有何面目坐治天下?”
符坚话音发颤,赤目垂泪,既感內心悔恨,又为自身伤病痛楚,颇有些心灰意冷。
张夫人泣道:“汉高有白登之围,光武有顺水之败,自古帝王征伐天下,胜败无常,陛下岂可因一败而绥?”
符坚嘴唇懦,黯然垂泪:“朕有负夫人之望....
权翼低声道:“陛下不必忧心於一城一地之得失,我军虽败,元气尚且不失,息兵养民数年,便可重振军威!”
符坚却是摇摇头,惨然一笑:“藉助南征之名,朕才能把各族万民整合收归。
如今南征惨澹收场,我军主力兵败淮南,各族嫌隙再度滋生,兵祸不远矣....”
权翼证了证,张嘴想问什么,却见符坚合拢眼皮呼吸沉重,精神已是虚弱不堪。
权翼心中哀嘆,去岁出兵时有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失魂落魄。
方才听陛下一番话,他对於大秦国內,对立尖锐的各族矛盾並非不在意。
只是,相较於镇压屠戮,他採用另一种方式来缓和矛盾。
南征、统一!
一项无比浩大,需要调动举国人力物力的宏伟命题。
树立此共同目標,把大秦国內矛盾和目光转移到江东,藉此缓和北方各族之间的爭斗.....
权翼有种恍然明悟之感,莫非这才是陛下执意发动南征的原因!
他並非看不到北方矛盾隱患,而是选择採用一种超乎常人理解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一种站在帝王视角下,综合性格、形势、认知做出的选择....
权翼苦笑嘆息,陛下的想法,他只能理解一部分。
或许王景略在世,也无法完全理解和认同....
毕竟,他们终究只是人臣,而非君王....,
“援兵!有援兵!”
土丘后,传来登欣喜若狂的吼叫声!
所有人为之振奋!
大队马蹄声轰隆隆传来,大地似在震颤!
有大队兵马从叛军身后杀来!
衝击河道豁口的叛军正在仓惶后撤,赵整不敢追击,率领百十名负伤的亲御郎继续坚守。
土丘后,荷登率积射营禁兵展开夹攻,配合后续赶来的援兵歼敌。
张夫人喜极而泣。
符坚狭开眼皮,低哑嗓音道:“何处来的援兵?谁人统领?”
权翼跟跑著爬上堤岸,远远望去沙尘漫天,似有数以万计的兵马赶到!
一名白须老將挥舞铁,一马当先杀入叛军阵中!
一桿將旗迎风招展,权翼看到两个刺绣大字:慕容权翼脸色陡变,竟是慕容垂所部兵马!
他跟跪著衝下堤岸,赶回到符坚身边,语气难掩惊惶:“陛下!是慕容垂领兵来援!”
张夫人原本欢喜的脸蛋雾时间容失色。
符坚双目猛睁,没有丝毫脱险逃生的喜悦,
相反,他目光忽明忽暗,脸色数度变幻!
“陛下,前番慕容垂奉命攻打郧城,统领三万兵马,鲜卑部民不下五千之数而今,陛下身边仅剩数百禁兵,万一~”
权翼惶惶之声戛然顿止。
此前受到丁零族叛军围攻,他都不曾这般慌乱过。
可现在,慕容垂到来,他却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符坚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振作精神:“扶朕起身~”
权翼和张夫人忙换扶他站起身,张夫人又为他整理仪容,用幣包住凌乱头髮,擦拭脸上血跡灰土,让他看上去不那么狼狐。
权翼搬来一块平整石头,垫上皮褥,扶符坚垂足而坐。
“召慕容垂来见朕!”
符坚声音低沉,难掩虚弱乏力感,却比之前恢復几分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