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初回梁园那几日,李方这傢伙竟然和一位寡居无儿女的梁氏旁支女子互生情,以至於让他起了成婚成家的衝动!
细算下来,那年近三十的妇人和梁云同辈,梁广还得称呼一声姑母。
早年嫁给了梁成部曲,丈夫跟隨梁成镇守襄阳期间病故,已寡居三年多。
不知怎地和李方对上眼,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你这~”
梁广对他甚是无语,只能比划大拇指以示敬意。
李方老脸郝红,道:“也不知怎地,自从结识梁娘子,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不踏实......
就想、就想和她成婚成家,最好再生养几个孩儿....
求主公做主!”
李方说著就下拜叩首,梁广急忙绕上前拽起他:“成家立业,生养子嗣是好事,我自然支持!
你这事,我做主答应了!”
李方麵皮颤动,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
梁广好笑不已:“暂且不急,等回到梁园,我见见那位姑母,问问人家意见。
若是她也愿意,我自会请宗长为你主婚。”
“愿意愿意!我俩早就私定终身啦~嘿嘿~”李方难捺兴奋,还有些得意。
“行了!下去下去~”
梁广哭笑不得,挥手轰赶。
李方作揖,脚下生风地走了。
过了会,梁安在会堂外请赵鹿入室,之后相继是皇甫毅、呼延略。
作为梁云亲手交给他的三大部曲,三人与梁氏绑定极深,可谓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自然要拿出些姿態来,好让梁云旧部们安心。
赵鹿搭档李方出任虎责作右僕射,皇甫毅、呼延略搭档出任左右陛长。
左右陛长统领直虎賁,负责在大朝会、祭祀时侍卫天子左右,权责深重也最是荣耀,算是虎賁中郎將辖下最重要的职务。
二人也没想到,梁广会把左右陛长一职交给他们,激动得连连叩首。
好言抚慰一番,三人退下。
接下来是薛茂。
有薛桃娘这层关係,加之薛茂此去并州,出任太原郡平陶县令,关係到日后退路安排问题,薛茂排在眾人之前入室並不意外。
梁广已经就此事,提前与薛茂通过气。
薛茂入仕,最大心愿就是为官一方,把自己生平所学落到实处。
梁广找他一说,没多作考虑,他便同意了。
长女出嫁多年生活安稳,小女桃娘也有了归宿和依靠,他子身一人再无后顾之忧。
何况关中与并州相距不算远,若有急事,往返也方便。
更部任命已经下达,只等谈过话,薛茂前去都省办理敕官告就可以启程。
“薛君,此去并州,除了想办法结交河东薛氏,与其宗长薛强搭上联繫,还有一事,你务必牢记在心,不可传六耳!”梁广正色道。
薛茂坐在方椅上,略有些不习惯,拱手道:“请主公训示!”
梁广看著他,“平阳太守慕容冲,乃是当前并州最大隱患!
慕容冲若反,有三条路可选。
一是攻占太原,割据并州,二是转入关中,爭夺长安,三是南下渡河直取洛阳。
并州、太原,有刺史王腾领兵坐镇,驃骑將军张蚝也率军进驻,慕容冲想在并州扎根並不易。
我推测,太原局势在未来一段时期內,还算相对稳定。”
薛茂吃了一惊:“主公之意,慕容冲会反?”
梁广摇头:“不好说。慕容垂出逃鄴城,陛下欲图召回慕容泓、慕容冲,外迁鲜卑部族。
只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稍有不慎,一场鲜卑动乱就会在关中上演。
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叔侄三个,不管谁先反,另外两个必定会起兵响应!”
薛茂脸色微变,皱眉思索一番:“主公之意,若是將来关中不寧,并州將会是我等退路?”
“不错,薛君一语中的!”
梁广露出一丝笑,“你到太原,持我亲笔信拜访张蚝,念在旧情份上,张將军应该会对你有所照拂。
之后,你赶往平陶赴任,多蓄粮草,训练丁壮,凡事以自保为重。
未免惹人怀疑,你对外切忌不可过多宣扬与我之关係!
静待天下局势变化,再决定將来何去何从!”
以薛茂之智,不用和他多解释什么,单凭“关中鲜卑暴动在即”一事,足以让他明白当下局势之凶险。
去往并州开闢新天地,对他们这个小势力集团来说,是一条相对可行的退路。
鲜卑族群在关中不能不动,又不能轻动、妄动。
可再怎么温和的举措,都有可能在野心家的煽动下激起叛乱。
薛茂虽不如梁广看得透彻,也能想像得到,一旦鲜卑暴动,对关中將会造成何等可怕衝击。
“敢问主公,倘若并州形势剧变,仆在无法顾全的情况下,该如何做?”薛茂问道。
梁广默然片刻,“一旦局势突变,并州落入鲜卑之手,又或者有叛臣裂土自封,薛君当以保全己身为重!
投降、归顺由君自择!”
薛茂起身下拜:“仆父女承蒙主公相救才有今日,薛茂指天起誓,终此一生效忠主公绝无贰心!
即便將来形势所迫,也请主公相信仆之忠心!”
“薛君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梁广起身扶,“薛君在我心中,既是师长又是臂膀,对薛君,我毫无保留!否则,这份谋求后路的苦差事,也不会落到薛君身上!”
薛茂笑了笑,语调忽地压低:“主公未雨绸繆固然不错,可眼下大秦国力尚存,陛下君威犹在,主公当以扶保社稷为重!
倘若天意不眷顾大秦,只要主公做好万全准备,自有气运降临!”
梁广也笑了,他是在告诫自己,切莫轻举妄动,在局势尚且不明朗之前,万不能跳出来成为眾矢之的。
“薛君放心,若天命在秦,我自当做忠臣。
我生於关中,长於关中,当跨马提矛护故土安寧!”
薛茂頜首,深深看他眼,后退一步下拜,而后转身告退。
“薛君!”梁广忽地出声叫住他。
“主公还有吩咐?”薛茂回身拱手。
梁广目露异色:“薛君几时看出,我有这番心思?”
薛茂沉默片刻,揖礼道:“世道丧乱,豪杰並起,大爭之世,群雄逐鹿!
主公入梁氏、战水、救天子及阳平公於险境,至此已初成羽翼!
如今荆襄战事再起,晋军已向梁州、益州进军,陇西乞伏部叛乱迫在眉睫,
想来淮北、关东也將不寧!
值此大变局之际,若是主公不做任何布置,那才叫人痛心失望!
乱世之中,人人所求无非自保。
仆等追隨主公,亦是如此!”
梁广看著他,缓缓拱手:“我定会全力以赴,不负薛君及诸君重望!”
“仆告退~”薛茂再拜,退出会堂。
薛茂所说,也是庭院里十几位部曲、僚属內心最真实的想法。
说白了,乱世之中,保全性命才是首要,荣华富贵那都是性命无忧之外才能奢望的东西。
有才之人择主而事,投效在各大宗族豪阀门下,无非是寻求庇护。
野心也好,匡正天下的雄心壮志也罢,只要能带领眾人在乱世里活命,大家就愿意相信你、追隨你,替你效死卖命。
能活下来並且壮大实力,权势富贵自然而然就隨之而来。
自汉末到现在,天下纷乱太久,没人相信世道会一直太平。
秦军南征败北,让长安里外有识之士心头蒙上阴影。
关中会太平安稳吗?符氏当真是天命所归?大秦社稷当真能延续传承?
这三个问题,相信不少人心里都思考过。
答案各不一样。
如李方、薛茂、邓兴这些部曲僚属,都把乱世求活、爭夺权势富贵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梁广默然,深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了不少人心中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