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再见,天王!
一座九尺方坛设立於阴般县城东门外。
方坛四面遍插白幡,白幡下端裁剪成剑头状,代表男丧,燕尾状代表女丧。
坛上摆放三牲祭品,小臂般粗大的香烛插在铜鼎內燃烧。
万余秦军环绕方坛列阵,每军阵前皆立白幡。
正午时,梁广与眾將著素袍、腰系麻带,侍立在登台土阶两侧。
昨夜大雨沱,今晨阴雨绵绵,此刻雨势渐息,天空却仍旧垂掛厚重铅云,
携带秋凉寒意的风呼號著,白幡猎猎作响。
太子宏、中山公选率队簇拥云母车驶来。
符坚走下车,九平冕下一张瘦削苍白面庞,同样一身素袍麻带。
符宏和赵整上前扶,坚摆摆手,在方千將土瞩目下,一步步登上方坛。
眾將依次跟隨,缓步登坛。
符坚在坛上焚香、叩拜、敬谢天地,公卿大將们跪倒於土阶两侧。
隨军出征的太常官员念诵完长长祭文,由符坚亲手焚之祝祷天地。
符坚亲手持白幡,在太常官员引导下脚踩星象位,招魂於四方,嘶哑嗓音大声疾呼:
“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
梁广跟隨眾人齐声哀呼。
立於方坛四面的七十二名麻衣力士,怒目圆睁地跟隨怒吼!
招魂之声以方坛为中心向四方传开,万千秦军將士单膝下跪,齐声痛呼。
以邹称金为首的千余乡民披麻戴孝,面朝县城跪倒,慟哭之声令人晞嘘垂泪,悲不自胜。
跪倒在梁广身边的毛力、毛长乐哭得稀里哗啦。
昨天夜里,霸城传来消息,右禁將军毛盛旧伤发作不治身亡,
毛盛也成为慕容鲜卑叛乱以来,秦军自强永之后,折损的第二位高级將领。
与邓羌、石越、毛当同时代的秦军名將,如今只剩张蚝、苟池、竇冲寥寥几人。
今日这场招魂葬,祭奠的是所有在此次平叛战事里亡歿的军民官將。
祭奠仪式临近尾声时,高天之上,乌墨云层之间突然划过几道电光。
紧接著,便是一阵毫无预兆的大风鸣呜颳起!
强风卷带沙土遮天蔽日,方坛白幡哗啦啦作响。
梁广抬手遮挡风沙,眯著眼只见天地间灰濛濛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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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一声,立於方坛北面的日月九龙大蠢突然折断!
这面一丈三尺长的天子杏黄大旗飘摇坠地!
坛上公卿大將皆是面露惊骇!
天子旗帜在狂风吹拂之下折断坠地,非吉兆也!
“陛下!!“”赵整悽厉尖叫声穿透风沙。
梁广急忙循声望去,只见原本跪在祭台前诵念祷告的符坚,不知何时已经晕厥倒地。
眾臣惊呼涌上前,荷宏、符选协助赵整將其扶起,只见天王陛下双目紧闭,
面如纸金,嘴边留有血跡,胸前素袍被大片鲜血染红。
“快送陛下回营!”符宏双目通红,淒声怒吼。
梁广刚想上前,符师奴猛地从他身边挤过,衝到跟前跪倒:“臣来背负陛下!”
当即,眾人七手八脚帮助符师奴背起天王,一眾人簇拥符宏匆匆跑下方坛,
坐上云母车直奔秦军大营。
梁广隨竇冲、姜宇几位將军走下方坛,目送天子乘舆远去。
“陛下~”
竇冲红著眼,硬咽著说不出话。
梁广低声道:“先收拢大军回营,派人严加看管俘虏。
追击溃逃贼眾仍不能停下,务必在半月內肃清关中!”
竇冲嘆口气,“正当如此!值此时刻,我等人臣更应该各尽其职,为太子分忧!”
眾將面色凝重,皆是拱手道:“谨遵二位將军之令!”
毛盛病故,方、师奴隨侍陛下、太子,眾將里以镇军將军竇冲、辅国將军梁广品秩最高,自然以二人为首。
眾將依令而去,收拢兵马带回大营。
梁广刚要跨上马,姚兴不知何时凑到身旁,麻子脸掛著古怪笑意:“方才见梁辅国欲要近前侍奉陛下,可惜却被符师奴抢先,可惜啊~”
梁广瞟他眼:“有何可惜?”
“可惜梁辅国一片拳拳之心,终將错付~”姚兴一脸晞嘘。
“姚君何意?有话不妨直说?”梁广斜著他。
姚兴凑近一步:“陛下病危,太子继位在即!
梁辅国乃社稷功臣,此番剿灭慕容叛逆,全赖梁辅国屡次重创叛军!
如今贼眾尽灭,偽逆慕容冲就算逃出关中,谅他也翻不起风浪。
大功圆满,新君登位,似梁辅国这等栋樑之材,本该留在朝廷大展拳脚,辅佐新君安定天下.....”
姚兴顿了顿,见他面色如常,又道:“可有人却想把梁辅国驱逐至关外,小弟著实为君抱不平!”
梁广似笑非笑:“姚君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
姚兴一本正经,鼻樑两侧几粒麻子似乎也刻著“严肃”二字:
“梁辅国有剿贼之功,手握三万精锐之师,名望闻达关中,三军无不敬佩!
倘若梁辅国不愿走,任谁也奈何不得!
小弟代表姚氏,愿与君及梁氏共结盟好,同进共退!
有姚氏为君发声,想来朝廷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君之去留!”
梁广眼瞳微凝,面上仍旧掛笑。
姚兴这小羌,怎么突然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姚氏、梁氏结盟?亏他想得出来!
“姚君再说说,两家盟好之后,又该如何?”梁广拱拱手。
姚兴压低的语气难掩兴奋:“如今陛下、太子、诸多公卿大將皆在大营。
若兄以奉陛下遗詔,废太子传位阳平公为由,亲领一军暴起发难,以兄之勇猛,谁人可敌?
再由小弟从旁协助,届时统领大军回长安奉阳平公即位,兄以大將军之位总揽朝政,一两年之后,大事可定!”
姚兴一边说话,一边观察他脸色变化。
让他心里犯嘀咕的是,梁广这廝只是嘴角弧起怪笑,神情再无其他波动。
“却不知姚氏想要的是......”梁广问道。
姚兴满面诚恳:“我西羌根基尽在陇西,若能以秦河二州復兴先祖基业,今后愿与梁氏划萧关为界,约为兄弟之邦,永世盟好!”
“唔”梁广沉吟著。
姚兴还想再说,梁广忽地摇头:“我梁氏在关中根基浅薄,难承万民之望!
不如请姚君率本部袭击大营,一鼓作气俘获陛下、太子以及诸位公卿將军!
我愿投在姚氏魔下,追隨姚君共举大事!”
姚兴呆了呆,乾笑两声,“不是,梁兄啊,此事不能这么干!小弟本事不及兄之分毫,摩下兵寡將弱,如何能成大事?”
梁广胸脯拍得榔掷响:“姚君放心,只要你率先举事,我必带兵马追隨效命!
今夜如何?今夜恰好是我守御行营,你率本部於子时杀到,我放你入营!
只等你砍了陛下、太子,取得首级,我率鲜卑军为前锋,一路杀回长安,迎还姚公鼎革天下!”
梁广挥手西指,眼露精芒杀气腾腾,一副跃跃欲试之相。
姚兴却满头大汗,急忙摆手:“不不不!姚氏绝无爭雄关中之意!梁兄误会啦!误会!~
小弟德才浅薄,如何能担当举事重任?
挑大樑之人,非梁兄莫属!”
梁广放下手,很是鄙夷地看著他:“既然姚君畏首畏尾,想干又不敢,来找我说这些作何?
既是无胆,多说无益,告辞!”
梁广懒得再搭理他,翻身上马往大营跑去。
马蹄溅起的土石扬了姚兴一脸,他呸呸吐著口水骂咧:“这贼奴子,不上当啊~”
尹纬牵著马走来,无奈又苦笑地看著他:“梁广非常人也,岂是言语能够挑拨?少君想挑起符秦內乱,还需另寻他计~”
此前他就劝过,要想挑拨梁广露出反跡几乎不可能,更別说借梁广之手除掉太子,无异於痴人说梦。
慕容鲜卑对关中的威胁刚刚解除,少君就急於让符秦內部陷入混乱,从而让姚氏有机可趁。
想法不错,思路也正確,可寄希望让梁广来做推手,根本是异想天开。
梁广和姚氏,都是暗中蛰伏的豺狼虎豹,等待时机从秦这位垂暮之年的巨人身上撕扯下血肉。
他们都想做黄雀,而让別人做螳螂与蝉。
少君想引诱梁广来发动內乱,倘若梁广果真上当,也就不配做姚氏对手。
姚兴接过马韁:“可惜啊,若能让梁广这口尖刀刺向符氏,阿父在天水的五万大军,就能挥兵直指长安!
天王时日无多,符融老迈残废,宏无人主之能,一旦陷入內乱,还有谁是我姚氏对手?
我所惮者,惟梁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