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老宅,自梁广典卖县侯府,梁安便搬回老宅,与梁成、梁业父子同住。
梁安授第八品治书令,每日都到秘书监上值,做一些书简修补、装订工作。
今日是上元节,台省官吏得以休沐,梁安在家中整理近半月来的情报消息,
检索匯总后再发往平阳。
临近申时,宾客杜敬突然一路疾奔赶到书房,脚下还差点绊了一跤。
“小郎君!大事不好!
渴者郎中、高邑公亮抓了任山,从他身上搜出阴符书,现率领謁台兵卒闯入府中,指名道姓要见你!
宗长和大郎君將他拦在门厅,请你火速赶去相见!”
杜敬“”地推开书房门,声音充满惊惶。
梁安猛地一惊,握笔的手微微一抖,书写在麻纸上的字跡也歪斜了一笔。
任山是他魔下一名校事,隶属第二校曹,梁氏佃户出身,专门负责长安至郑县之间的消息传递。
渴者郎中符亮奉命监视梁氏老宅,梁安知道自己每日上下值,都有符亮派去的人一路尾隨。
为了让符亮和他背后的符方、天子符宏放心,梁安装作不知,从来不曾拆穿。
表面上,他与外界极少联络。
实则,一切消息传递都在暗中进行。
与五位校曹的联繫更是机密无比,每一位的联络方式都不一样,连梁成、梁业也不甚清楚。
任山被抓,想来是近日长安城中流传的慕容娥英之事,刺激到了符宏、符方这些紧盯梁氏之人。
梁安迅速冷静下来,从一方木盒里取出一文书,材质各不一样,有麻纸,
丝帛、木简、细布....:
梁安捧著一文书快步走出书房,外廊支放一座火炉,杜敬赶紧揭开炉盖,
梁安把所有文书投入炉中。
很快,火苗伴隨焦糊气飘散出,所有文书在炉中焚烧起来。
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书房內有人,僕人们就会在外廊生起火炉。
这个习惯从梁广南征归来时已有。
若遇突发状况,把相关机密往炉子里一扔,便能烧得乾乾净净。
杜敬拿铁钳合上炉盖,梁安拍拍手,略微整理衣冠,“走吧!”
老宅门厅前,梁业扶著梁成,正在和符亮交涉。
十几名身穿黑色褶服的謁台兵卒执刀侍立一旁。
地上跪倒一人,鼻青脸肿浑身血污,像是受了一番折磨,正是任山。
“不知高邑公驾临,有失远迎~”梁安施施然上前揖礼。
不等他话说完,符亮展开手中丝帛,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符號。
“此物是从此人身上搜出!现已查明,此人乃是梁氏派往平阳的细作!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梁氏一直与平阳逆臣梁广暗通款曲!”
符亮厉声喝斥,仿佛自己拿到了梁氏天大把柄。
梁安仔细看看他手中丝帛,拱手道:“此人名叫任山,的確是我梁氏僮僕。
高邑公手中丝帛上画的,乃是家兄所传淮南异数,专用来数算、下测!
不知此人和此物有何异样,竟然引得高邑公仅凭这些,就口口声声指责家兄为“逆臣”?”
符亮大怒,梁安疑惑不解的样子在他看来,就是有恃无恐。
符亮使眼色,有两名謁台兵卒上前猛地端了任山几脚。
“饶命!饶命!小人只负责往郑县送信,其余的並不知情啊~”
任山蜷缩在地,抱头痛哭。
符亮举著丝帛大喝:“梁氏经由郑县发送密书前往平阳,暗中与逆臣梁广联络!
现已人赃並获,若汝等识趣,就应从实招来!”
梁安看了眼浑身发抖的任山,摇摇头道:“此物不过是我隨手数算所画,哪里是什么密书!
我梁氏准备在郑县置办由產,派任山前去,也只是做个临时管事。
高邑公平白诬陷,还屈打成招,莫非是想栽赃嫁祸我梁氏?”
梁成也满脸怒色:“虽说老夫致仕赋閒在家,可仍旧有出入宫禁、备掌顾命之权!
若是高邑公再无理取闹,老夫这便与你入宫请陛下评理!
梁业也沉声道:“高邑公率謁台兵卒私闯梁宅,一通莫名其妙、毫无根据的指责,莫不是欺我梁氏无人?
在下身为侍御史,同样具有諫净之权!
若高邑公再无理取闹,明日常朝,在下定要与你当著陛下、群臣之面,好好论一论是非曲直!”
符亮恶狼狼地怒视梁氏眾人,目光最后落在梁安身上:“我再问你一遍,此密书究竟写了些什么?”
梁安嘆口气,一脸无奈:“都是些算学废稿,不知怎地落在这僮僕手中,又不知怎地,成了高邑公口中所谓『密书”?”
符亮麵皮颤了颤,狠狠把丝帛扔在地上:“方才你在东宅书房?可敢让我入內搜查?”
梁业怒斥:“高邑公!此举太无礼了吧!”
梁安微微一笑,揖礼道:“大兄放心,既然高邑公想搜查,请便就是!”
当即,梁安亲自引路,带著亮一行来到东宅书房。
符亮手一挥,十余名謁台兵卒冲入书房,四处翻找起来,不时传出翻箱倒柜、瓷器打碎的声响。
“今日无礼之举,我必上疏弹劾於你!”梁业怒不可遏。
符亮不作理会,焦急地在一旁步。
梁安神色淡然,梁成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安定不少。
过了会,謁台兵卒报,搜遍书房一无所获。
符亮脸色很是难看。
梁安拱拱手:“若高邑公还是不肯罢休,还要搜查我梁氏老宅,就请取得陛下詔令再来!
否则的话,梁氏决不答应!”
二十余名手持枪棒的梁氏僮奴,列队从长廊赶来,他们中有的只剩一条路膊,眉宇间却有股老卒悍气。
他们都是梁氏私兵,现在的身份是护院僮僕,跟隨梁成、梁广上过战场,全家都依附梁氏而生。
符亮倒也不敢强行搜查梁氏老宅,重重怒哼一声,率领謁台兵卒恨恨而去。
梁氏眾人全都鬆了口气。
梁成命僮僕们散去,低沉声音道:“若无任山招供,符亮不可能来得如此快!”
梁安眼底划过狠厉:“此奴不忠,已不能留,请大伯父代为处置!”
梁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梁业忧心:“慕容娥英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梁氏成了朝野议论焦点!
如此一来,往后天子只会愈发盯紧我梁氏!”
梁安道:“我们处境艰难些不要紧,只要兄长在平阳打开局面,早日扎下根基,这一切便是值得的!
事不宜迟,我重新修订一份阴符书,还要儘快把长安消息送至平阳,特別是凉州、陇西近况,一定要让兄长及时知晓!”
梁业嘆口气,“辛苦安弟了,任山之事,交给我来处置!”
梁安揖礼,带著杜敬快步回到书房,也不管屋中一片乱糟糟,找来纸笔开始书信。
梁成授授白须,长长嘆息一声。
梁氏存亡荣辱,早就和梁广捆绑在一起,
梁氏的未来,就看梁广这颗种子,能否在平阳生长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