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下发鳩山道,平阳通往上党的两条主路,就完全掌握在手。
“河东客人们住得可还安心?”梁广问。
王买德笑出声来:“贵客们一日三问,想知道主公何时才能接见他们~”
梁广也笑了,且让他们再等几日。
特別是柳端那老儿,竟敢拒绝符盈拜访请求,著实气人。
晾他几日,让他看清楚柳氏真正的斤两...:
薛强、王懿一行在平阳馆舍住了三日,始终没有等来梁广正式接见。
期间,梁广派人请薛强前往郡府见过一面。
毕竟还欠著薛氏十万斛粮,没有这批救命粮,迁徙军民进入平阳之初,就得面临饿肚子的窘境。
顾念此情,对薛宗长自然要礼待三分。
薛博在大阳惨死的消息,梁广也已知悉。
薛强似乎看不出太多哀慟之色,乱世里活到他这个年纪,许多事情都已看开。
一个儿子的生死,也远不能和宗族存亡相比。
与薛强见面只是寒喧,並不涉及任何谈判和两郡事务。
薛强倒是想探探口风,梁广一番东拉西扯,就是不肯表態,弄得他颇为无奈。
又过两日。
平城使团刘亢一行、上党使团曹杰一行相继离开,馆舍內立时空荡冷清下来。
柳端在庭院里来回走动,嘴上不停抱怨:“听闻梁广亲自送那匈奴人出城?
他对那屠各奴倒是礼待有加,对我们却不闻不问?真是岂有此理~”
柳信看了眼院外洒扫僕人,低声道:“父亲慎言才是!”
柳端平白恼火,故意衝著院外大喊:“先贤有云『心怀天下者,方能为天下君,气量狭小者,不足以君人』!
梁使君若当真记恨我柳氏,老夫自当登门致歉!
若因一时之忿,而致河东百姓失救,此大过也,非人君所为!”
裴延苦笑摇头,薛强坐在葡萄架下,似乎在沉思什么。
柴琛、柴武为几位老宗长勘茶倒水,
他们虽是柴氏宗长,可在薛强三人面前,只能算晚辈。
何况柴氏营生多靠三家支持,他二人姿態自然放得低。
庭院里,只有王懿一位年轻人。
他在绑弓梢,听到柳端声,扭头看了眼。
“人君”二字令他眼皮子跳了跳。
几位宗长,特別是柳端,在面对他父亲王苗时,根本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记得柳端甚至义正辞严地警告父亲:“汝为秦臣,当谨守忠义,勿怀割据之心!
称王称霸,非汝所能,亦当自知!”
怎么到了梁广这儿,竟然直接以“人君”的標准相规劝?
难道在几位宗长眼里,梁广已经有资格参与逐鹿天下?
王懿收回目光,突然间有些迷茫。
短短两年,大秦从东西幅员万里的庞大王朝,分崩离析至今日龟缩关中的窘迫境地。
身为秦臣,他王氏父子又该何去何从?
学梁广厉兵秣马经营一方?
他王氏魔下,可没有几万迁徙军民支持。
薛柳裴三家,更不会归附他父子。
况且捫心自问,他父子三人,似乎也没那么大野心。
一时间,王懿有种前途未卜,不知所至的茫然感。
他低头看著手里的角弓。
响午在城中游逛,看到有售卖角弓者,他试了试颇为顺手,弓把、弓臂、弦都是用上好料材製成。
这样一张弓,若是在河东安邑,价值可是不菲。
他隨身带了块金键,正要找地方兑换,一队郡兵突然赶到,领头队正凶狠地將那售卖角弓之人摁翻在地。
郡兵拔刀端枪对准他,几个围观的鲜卑人也遭了殃。
当时王懿很紧张,若是因误会动了手,只怕他走不出平阳城。
幸亏馆舍从事及时赶到,一番交涉,向郡兵队正证明他是馆舍外客,才避免了一场误会。
左都尉苟平赶来,问清楚事由,倒也没有为难,放他离去,还把他看上的角弓相赠。
原来那卖弓者乃是一名官属匠户,隶属郡府军器司弓弩作,专门负责军用弓弩製作。
私自盗取料材乃至成品,偷偷在城中兜售。
不想今日刚露头就被抓...:
响午之事,令他有些后怕。
那一队郡兵多有伤残,看得出应是军中拣退老卒。
可凶悍之气和杀人技艺还在,真要动起手来,他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经过此事,又让他看出不少玄机。
平阳郡府正在大量製造、囤积弓弩军械。
平阳军用弓弩料材上佳、製作精良,谷稷山上的大片拓木、桑木、柞木,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基础料材。
平阳军器作坊管理严格,都尉统领的郡兵对全城掌控严密。
那盗售弓弩者,一桩生意都还未做成,人就被抓了。
王懿停下手中活,陷入沉思。
这座已有几分繁华之气的平阳城,运转严整有序,治军治民都井井有条。
河东郡治安邑,人口远不如平阳多,管理却粗糙得多。
一方面是人才原因,一方面是公府掌控力度不足。
薛柳裴三家各有坞堡,各自设立集市,商贸交易自成体系,根本不受郡府约束。
父亲王苗看了一圈,发现城中事务確实没什么好管的,人丁、交易大多集中在各家坞堡之內,索性听之任之。
王懿紧锁眉头,从临汾一路走来,他看到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平阳。
一个透露出蓬勃朝气的新兴势力集团....:
韦洵步入庭院,眾人急忙迎上前见礼。
就连薛强也站起身。
身为平阳郡丞,兼辅国將军府左长史,韦洵今日之身份,令几位老宗长不敢怠慢。
“君侯请诸公移步郡府正堂,共商要事!”韦洵拱手,黑脸上掛著温煦笑容。
黑脸是平阳两府官吏的標配,上至梁广下至农吏,勤於农事数月,想不黑都不行。
“梁使君召见我等?”
柴武难掩激动,手中茶甌差点打翻,
裴延、柴琛、柳信几人振奋不已,终不枉他们苦等多日。
柳端也很高兴,嘴上却道:“梁使君贵人事忙,老夫还以为他把我们给忘了3
柳信尷尬地向老父亲递眼色。
韦洵笑容不改:“君侯忙於军政要务,近来又接连有使者到来,故而耽误,
还望诸公海涵!”
在裴延、柳信、柴琛眼神苦劝下,柳端嘟囊两声没再说话。
安平公符就是梁广大舅子,首先得到接见自然没问题。
上党壶关曹氏曹杰先到两日,排在他们之前也可以理解。
可那平城来的匈奴人刘亢,比他们晚到不说,会见顺序竟然排在他们之前?
这又是几个意思?
分明是故意针对他们几位河东客人!
不就是驳了你夫人面子吗?
这小氏,气量忒小了些!
韦洵看了眼柳端,这位河东望族宗长,还是没能看清形势啊柳氏乃夫人母族,本有机会成为平阳团伙內部的士族领袖。
可惜了,柳氏偏偏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