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恪儿满月,新院也建得差不多,梁广便让她带著儿子搬走。
符盈入住,重新布置一番,有几分长安老宅的影子。
梁广跨入月门,偏厅已飘来饭菜香味。
响午起身时,他已让夔奴前来通知,中午到主院陪同符盈用饭。
不想沐浴时和薛桃娘戏水欢好,耽误了时辰,这会儿已过了未时。
“饭菜已热好,请君侯到小厅用食~”
符盈身边的陪嫁侍婢莲香朝前引路。
这小婢语气有些生硬,梁广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夫人可用过了?”
“用过了,夫人有孕在身,须得按时用食,多多歇息~”
莲香拿腔拿调地说著,梁广竟注意到,这小婢偷偷翻了个白眼。
想来是责怪他不守时,延误了陪同夫人用饭的时辰。
公国府出来的陪嫁侍婢,倒是护主得很....
得知盈正在小憩,梁广也不著急去打扰,坐在小厅慢条斯理地用饭。
蒸饼、豆粥、五味脯、胡炮肉、蒸鱼、萵苴、酪浆.....全是他爱吃的。
符盈吃惯栗米,他不来时,主院极少会做饼。
入秋后,汾水鱼尤其鲜美,算得上平阳的特色美食。
大快朵颐一番,正好盈午睡起身,梁广便赶到后园水榭相见。
“夫君~”
符盈望著台下池沼愜证出神,听到脚步声回眸望来,脸蛋略有一丝憔悴,笑容也十分勉强。
侍婢採薇在一旁伺候。
梁广屏退两名小婢,走过去坐下,揽住妻子肩头:“盈儿莫非身体不適?”
符盈摇摇头,露出个宽慰浅笑:“妾无事~”
梁广仔细询问她近来饮食、睡眠,温热手掌放在她小腹,略略感受了下,柔声叮嘱道:“茶汤之类的不可再饮,每日饮些新鲜羊乳,多食鱼肉、时鲜瓜果,
切忌生冷...::
入秋天气凉得快,切记保暖,每夜入睡前用热汤烫脚,沐浴不能太久,平时適当活动...:”
符盈倚在他怀里,闭上眼唇角泛起笑意。
温存了好一会,夫妻俩说了许多体己话,享受著午后难得的寧静。
....盈儿,齐王和邮城的事,想来舅兄已在信里告诉你了?”
梁广说完,明显感觉到怀中人儿身子一紧。
符就在长子遣人送信回平阳,夔奴私下里早已稟报,请示要不要拦下。
梁广没看那封信,让夔奴原封不动交还符盈。
利用大舅子夺占上党之事,他本就没打算瞒著盈。
就算就不告状,以盈的聪慧,用不了多久也能猜到。
也是那封信,让盈情绪陷入低落,
她的丈夫,根本不会去救她的两位兄长。
相反,还图谋著趁关东大乱,荷不势弱之际,利用她的亲兄长夺占上党。
这些,细算下来全是利益和野心,掺杂不了一点亲情。
“此事就算舅兄不说,等我从西沟关回来,也会向你如实相告.....”
梁广笑笑,伸手在她面颊轻轻摩。
符盈却像触电般躲开,坐起身子,抿著唇低垂眼帘。
梁广微微一证,有些无奈地放下手。
方才她下意识地躲闪举动,似乎有些..:.惧怕自己?
梁广默然片刻,“五月,舅兄初次到访时,我的確骗了他。救援鄴城只是幌子,藉此机会全取上党才是目的!”
梁广看著她,“当时瞒著盈儿,也是怕走露消息,的確是为夫之过~”
好半响,盈才幽幽道:“妾身知道,夫君有匡正天下之心,扫平乱世之志只是,妾不愿见到夫君与两位兄长刀兵相向.....”
梁广默然,嘆口气:“盈儿熟读经史,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得明白。
齐王退保太原,若想立足并州,再与东燕慕容垂一较高下,势必要整合各郡兵力。
届时,我与他必不能相容!”
符盈脸蛋略显苍色,虽说她也能猜到,齐王一旦进入并州,与平阳之间势同水火,双方只能存其一..:
可这话从自家夫君口中,直截了当地说出,还是令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丈夫,带著些哀求恳切:“即便真走到那一步,也请夫君放过齐王一家,莫要加害他们~”
梁广沉默片刻,语气略带嘲弄,“盈儿可曾想过,若是我落败,齐王可会放过我?
长安天子可会放过梁安?大伯梁成,大兄梁业?
还有恪儿、兰儿、慕容娥英、桃娘、郭氏、李方、韦洵、王买德.....
梁广习惯性地眯起眼,模样看起来有些凶狠阴冷。
“盈儿你应该明白,权位之爭容不得掺杂私情!
如果我没有提早收服长门亭三部鲜卑,没有万余鲜卑骑兵做后盾,符宏他又岂会放过我?
同理,符不若想独霸并州,也不会允许我超然物外,不受羈束!
这无关恩怨私情,只为生存和斗爭!”
符盈嘴唇咬得发白,红红眼眸流露忧惧。
梁广沉著脸,符盈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符不想要并州,他也想,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阻止不了符不入主太原,他只能转头向南看,全力拿下河东。
斗爭到最后,兵戎相见是早晚的事。
他不敢保证,双手不沾符氏血。
大舅子就又是个愣头青,真要帮著符不和他作对,战场上若有伤亡,他和符盈今后又该如何相处?
越想越烦躁,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出,梁广地站起身,走到一旁望著池中游鱼,眉头拧得很紧。
符盈黯然垂泪,自己的丈夫和亲族,终於快要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梁广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这些事自有为夫考量,盈儿不必忧心。就算看在盈几面上,我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出征在即,盈儿且在家中安养身子,等为夫凯旋而归....:
顿了顿,梁广突然不愿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自己保重”,扭头快步沿著长廊离去。
水榭內传来小声啜泣,愈发让他烦躁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