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王懿却告诉他们,三家主动把命根子切掉一半,分给梁广?
这意味看,三大士族准备彻底投靠梁广,承认他对河东拥有统治权!
梁广,一个平阳太守,竟然强势到这种地步?
王苗也是太守,还是河东本土军政长官,却被这帮河东士族轻慢嫌弃?
王睿恼火不已,打心眼里对这帮自恃门第的傢伙感到憎恶!
他看不透的是,在薛柳裴三家眼里,他父亲王苗不过是个打工仔。
就算真有太原王氏的出身,也只是个门第好些的高级打工仔。
梁广在平阳创业,从打工仔逆袭当老板,而且还是个资本雄厚的强势老板。
现在河东被一群姓慕容的流氓,带著黄毛泼皮砸场子,王苗这个看场子的压不住场,长安符姓老板又无力支援。
这群河东土著生意人,当然只能另外入股,搬请平阳势头正盛的梁老板调集打手,平了这群不入流的混混儿。
新老板的创业公司能走多远並不重要,反正倒闭一批,又会兴起一批,接著换老板入股就行。
谁来河东这地方,都得选择和当地人合伙。
不过从三家拿出的诚意看,他们对梁老板的创业公司十分看好。
也有可能是梁老板打手太多,体格太壮,嚇到了他们。
总之,在薛柳裴支持下,梁广入主河东似乎无可阻挡。
现在难题给到了王苗父子三人。
是果断离职加入梁老板团队?
还是做一个只求奉献不讲回报的勤恳打工楷模?
父子三人坐在后园,谁也不说话,相顾沉默了许久。
王懿语气低沉:“齐王荷不即將进入并州,前往太原入主普阳。
梁使君派兵夺占西沟关,控制发鳩山道,对上党虎视耽耽...:
关东已是慕容垂之天下,早晚对并州生出题之心..::
代北刘显与梁使君互派使者,双方友好交往..
刘显乃刘库仁之子,在平城、盛乐、代北诸部享有声望....
天下形势再度大变,新一轮的攻伐、兼併即將展开。
凭我父子势单力薄,若不早做打算,迟早湮灭在这滚滚大势之中....
王苗看著儿子,“二郎,说说你的想法。”
王懿一咬牙拜倒:“非是孩儿不愿为大秦尽忠,只是今日之大秦,国势颓丧国祚不振,已是回天乏术之相!
长安天子非雄略之才,不足以效法先帝扫平北土!
孩儿也想在乱世里成就一番功业,不愿碌碌而终余生!”
王懿抬起头,满面恳切:“阿耶常教导孩儿,行事要顺势而为!孩儿以为,
梁使君拥据河东、平阳,挟二郡之地与群雄爭锋,便是一股浩荡大势!”
王苗沉默片刻,苦笑了下。
他听懂了儿子言下之意。
不管他父子归不归顺,梁广对河东志在必得。
若他父子抗拒到底,只会被这股势头碾成粉。
之后,梁广拥据二郡,积累本钱再参与到天下逐鹿的游戏当中。
大乱之世,同时也是大爭之世,诸多豪雄便是引领局势洪流的弄潮儿,最终匯聚成为一股浩浩汤汤的滚滚大势。
他父子三人在这些俗世洪流之下,贏弱如萤虫2
王睿喃喃道:“齐王素有贤明,若是入主太原,得到王腾、张蚝拥立,未必不能立足并州..::”
王懿摇摇头:“齐王定然不是梁使君对手!”
王睿吃惊地看著他:“二郎去了一趟平阳,为何对梁广如此推崇?”
王懿露出一丝笑:“阿耶,大兄,非是我刻意恭维。
只因我在平阳看到了分由、府兵,使得数万平民有由可种,有粮可吃!
丁壮们爭相应募府兵,他们不惧怕加入士伍行列,反而以当上府兵为荣!
隨梁使君迁徙而来的军民,不论汉人,鲜卑人、匈奴人还是杂胡,不以族別相互敌视,只要登造版籍录为民户,都能参加分田。
之后的日子就靠自己,如果当上府兵立下战功,发下的赏赐抵得过数年耕种,还有勛职迁转,到了一定级別就能授官!”
王懿看著痴痴发愣的父兄,“齐王再贤明,也施行不了分田、府兵之政!太原官僚、诸氏权贵不会甘心分走自己名下土地。
可如此一来,失去的却是民心!”
王懿眼晴里仿佛划过光亮:“有些道理孩儿无法用言语表述,孩儿只知道,
梁使君施行的是善政,给了最广大庶民生存下去的希望!
孩儿在平阳,看到了民心所向!”
王苗、王睿满面痴证,好半响说不出话。
“若果真如此,梁广便是在走一条前人未有的王道之路!”王苗不禁发出惊嘆。
王睿皱著脸很是纠结:“可我王氏深受先帝恩遇,若是反秦,岂不与忠义相悖?”
不等王懿说话,王苗长嘆一声:“先帝以方伯之重託付,是为父无能,错使宵小做大.:::
今为保全安邑父老,为早日平灭逆贼慕容冲,为父愿迎梁使君入城,以河东军政相托!
为父自会上表谢罪,自请坐罢免官.:::
王睿挠挠头,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懿苦笑了下,父亲素来珍视自己“忠臣”的形象,心理上有些迈不过去。
可是出於“识时务”的考量,其实父亲心里也清楚,大秦国势支撑不了太久,另择明主而侍,才是一条明路。
类似“自欺欺人”的彆扭心理,不光王苗有,许多自谢士族冠姓之人都有。
因为他们读过书,治学经典,可终究抵不过世俗功利。
底层草莽之人,反倒没太多顾忌。
盖因趋利才是人之本性。
况且,自从成济刺死曹髦开始,这天下就极少有真正的忠义。
武帝提倡以孝治天下,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
沉默了会,王苗主动避开这个根本无法辨清的问题,自语般说道:“郡府僚佐尚且有许多朝廷派来之人,这些人留下恐成隱患。
你兄弟心肠软,还是为父去处置吧.
.
说罢,王苗拒绝了两个儿子的扶,僂腰身向郡府前衙走去。
王睿一脸纠结,小声道:“二郎,阿耶自小便以忠孝教导我们。
你说我们这么做,还算不算忠?”
王懿轻声道:“兄长只须谨记,大义为重,社稷为重!忠於此二者,便是忠!”
王睿皱著眉,似懂非懂。
王懿看著老实厚道的兄长,心里有些惭愧。
他也终究不过是个俗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