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梁广吞併河东,消息传回令他心惊胆战。
一年来,他几乎每日每夜都担惊受怕,天水、河东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如同惊弓之鸟般惶恐。
生怕哪一日就听到二贼举兵进犯的消息。
现在姚贼分身乏术,正是联合齐王、平原王剿灭梁贼的好机会,绝不容错过!
符融道:“陛下、诸卿可曾想过,万一这些消息,是姚故意放出,用意就是促使朝廷发兵河东,好让他在陇西有可趁之机,届时又该如何?”
韦华笑道:“扶风王之言全是推测,也未免太高看姚贼了!永平王驻守陇山的六万大军,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符融冷冷道:“不是孤高看姚,是你们太过轻视此獠了!孤和他在枋头时就开始打交道,深知此疗奸猾可怕之处!”
韦华摇头:“姚贼谋算再深,总得想办法对付六万大军。
討灭梁贼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就算是冒险一试,也是值得的!”
符融瞪他眼,不再和他辩论,转而对御位拱手:“陛下,臣以为討灭梁贼在缓不在急,还是先確定姚动向真假为好!”
荷宏沉著脸,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虽说他心里也明白,老叔叔对符氏绝对忠心,不可能因为梁贼女婿的身份就心慈手软。
可符融一再延缓出兵,还是令他忍不住多想。
想法一多,猜疑也就无可避免。
符宏正要开口,大內官费洛又接到一份急报,匆匆呈上。
符宏一看,嘴地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
符融看罢,也不禁陡然色变。
急报传阅下去,西堂內不时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平原王遭慕容宝、慕容永夹攻,洛阳秦军一方面深陷河內泥潭,一方面又在伊闕关与西燕军战.....”
符宏话音戛然,实在是说不下去。
知道弟弟符暉在洛阳日子难过,却也没想到,竟难过到了近乎覆灭的地步。
符暉兵马还未攻入河东,就被东燕军拖在了河內。
伊闕关方向又面临西燕军偷家,真正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符暉遣使求援,现在反倒需要朝廷兵马救援洛阳....
符方下拜:“陛下!不能再等了!击破梁贼救援平原王,才是当务之急!”
群臣近乎全都出声附和。
弘农可以丟,也可以暂时容忍慕容永堵在潼关门口。
可洛阳重地若是丟了,今后中原、关东可就真的和长安朝廷无关了。
大秦疆土近乎瞬间回到三十年前立国之初,而周边局势却比当年更加凶险复杂。
“王叔...:”符宏铁青脸色。
符融嘆息一声:“陛下放心,臣即刻点將发兵,直趋河东!”
符宏看著他,缓缓点头,“大秦社稷,就拜託王叔了!”
符融在两名宦官协助下,挣扎著下地拜倒:“老臣必以死报效社稷!”
符融心里生出一片悲凉,先帝大行近三年后,大秦江山又一次站在了悬崖边沿。
洛阳局势的崩坏,意味著不管朝廷有没有做好准备,都不得不发兵河东,与梁贼进行殊死一搏!
如果取胜,討灭叛臣又能救援洛阳,才有可能为后续復兴社稷打开局面。
若是败了,又或是中途生出变故....,
局势或將彻底无可挽回。
符融嘆口气,这一次出兵,是在拿符氏宗庙社稷做赌注。
他只能贏,不能输....
傍晚,符融回到王府,和王妃柳氏同案用晚食。
夫妻俩谁也不说话,周围侍奉的婢女若寒蝉。
过了会,柳氏搁下碗筷,吧嗒吧嗒落泪,小半碗稻米也未见动过。
符融摆手屏退一眾奴婢,嘆道:“夫人这是做何?”
柳氏捏著绢帕擦拭眼泪,“盈儿临盆在即,你们翁婿却要刀兵相见,这..:,
这莫非是上天降罪?”
想到女儿,荷融脸上闪过些许痛惜。
但很快,他心里又被一片坚定所取代。
“梁广为祸社稷,已成大秦中兴之碍!孤身为宗王,岂能坐视叛臣作孽?
要怪,只能怪盈儿命中有次劫数~”荷融声音低沉。
柳氏泣道:“大王总把大秦中兴掛在嘴边,可去年关中大旱,又是地动山摇,灾民无数,这长安城里死了不知多少人....,
饥民暴动,杀官造反,为了供养陇山驻军,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这大秦....当真还有中兴的希望?”
符融勃然色变,两手一掀哗地把案桌掀翻,饭菜泼洒,杯盘碗盏摔碎一地!
“无知蠢妇!安敢咒我社稷?!”融咆哮大骂。
如果是以往,柳氏绝不敢和符融爭执,可今日关係到爱女生死,她也就顾不得许多,悽厉哭豪起来:“盈儿是妾身唯一骨肉!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决不独活!”
柳氏起身,跌跌撞撞地衝出厅堂,一路痛哭而去,嚇得婢女赶紧追上前。
符融脸色阴沉,望著面前一片狼藉,心也跟著狠狠地颤动了下。
当初送女儿出嫁时,他可万没想到,翁婿二人会走到如今地步。
更没想到,大秦社稷当真面临倾覆之祸。
要说女儿所託非人?
可今日之梁广坐拥两郡之地,逼迫朝廷正式册封他为平阳郡公,以两郡之地建公国,已是一方实权诸侯。
只要女儿保住正妻之位,天下女人里,又有几人比她更显赫?
要说自己看走了眼,把女儿错付?
可当年的梁广也是朝堂上最具前途的新贵,这位好女婿还是他从先帝手里抢来的。
符融仰面嘆息,自从先帝驾崩,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大秦社稷无可避免地滑向深渊。
梁广你年若不出走平阳,留在长安只会彻底成为新君弃子,成为无权无势的边缘人物,最终也难逃一死。
换做是任何人,也不会选择束手就擒,何况梁广这头虎儿。
只是三年来,朝廷处境没有多少变化,却让梁广在平阳开拓出一番新天地。
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
“天意”二字闪过符融脑海,他心里不由一阵恐慌。
晋若氏已失天命,一切的抗爭莫非都已是徒劳?
他很快强行驱散了脑中可怕念头,不管怎么说,他都要为大秦、为符氏、为先帝拼这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