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有二十余名白髮长者跪伏在侧,有的手里高举漆盘,里边盛放带穗的谷禾、
成束的苧麻,有的举著陶瓮,瓮里盛满清水,一把葫芦瓢掛在瓮口。
几个妇人带著自家的总角小儿跪伏在地,见梁广骑马走来,一眾百姓急忙低伏身子,
连大气都不敢喘。
父老豪强们跟隨降臣出城跪迎,方才梁广已经见过了。
这些进献谷禾、苧麻、清水的老者妇孺,才是寒门庶民代表,也是普阳城最广大的群体。
梁广本可以骑马走过,又或是停下来嘘寒问暖一番,赏赐些绢帛金银,以此显示自己爱民如子的形象。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梁广一跃下马,径直往街边走去。
王睿急忙打手势,十余名亲卫士迅速跟上,分別据守街巷路口,就连屋顶也有专人警戒。
“长者们快快请起!”
梁广亲手扶起两名鬚髮皆白的老者,一眾人似乎没想到,梁广会亲自上前同他们打招呼,都有些手足无措很是紧张不安。
这些庶民代表不自觉地向杨膺投去目光,梁广看在眼里有些好笑,果然是杨膺搞出来的把戏。
本来只是走个过场,表达晋阳百姓对梁公到来的欢迎。
没曾想,梁广当真会停下来同老者们说话。
“老丈多大年纪?家中几口人?”
梁广抓起一把带穗的栗禾,用力搓捻吹掉麩皮,放嘴里大口嚼了起来,动作熟稔得像个田间老农。
老丈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娄金三,今年六十有八,有三子二女,十余个孙辈..
””
“呵呵,老丈高寿!儿孙们生计如何?家中年景可还行?”
老丈见他笑容和善,志芯不安的心稍稍放鬆些,“回稟君侯,小人三子皆战死,年长的几个孙辈,有两人如今正在君侯魔下效力..::
家里的光景....也还过得去~”
梁广握著老丈乾枯的手,一指王睿说道:“待会老丈把孙儿的姓名说与他听,如果在军中,晚些时候就能回家探望。
到时候,老丈就能和孙儿们团聚了!
今后的光景,一定一年比一年好,安心生活便是了!”
“多谢君侯!”老丈激动垂泪,挣扎著就要下拜,梁广好言抚慰,又和旁边几名老者一一交谈。
梁广取过葫芦瓢,留了小半瓢水喝下,倒也清冽甘甜,又命王睿取来粮谷布帛,当场赏赐下去,引得一眾欢呼赞拜。
杨膺和一眾降臣站在烈日下等候著,晒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多话。
杨膺看著梁广抱起一名总角小童,与庶民父老们说笑不停,心里颇为感慨。
人家梁公能成事,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起码这份对待寒素百姓的耐性和亲切,没有几个地位相仿的上位者做得到。
齐王不心高气傲,更加不可能放下身段,站在街边与庶民们交谈。
梁公这一番做派下来,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纯粹表演,都能为自己俘获不少民心,贏来一片讚誉之声。
亲善爱民的形象树立起来,民心安定的基础不就有了。
只要风调雨顺没什么大的战事爆发,人人不愁温饱,一两年时间,梁氏统治就会深入人心。
至於齐王、大秦什么的,很快就会被百姓遗忘,成为市井间茶余饭后缅怀过往的谈资。
小半时辰以后,梁广才上马,挥手与一眾百姓代表告別,直奔粮仓、武库而去。
晋阳城歷经刘琨、刘曜、石虎重修,形成內外城的基本布局,城西北为王宫和官署区,地势较高,多为达官显贵居所,
城东为市场,城南地势较为低洼,多是寺观民宅。
总体而言,这是一座典型的棋盘式里坊城池,市井林立,兼具经济与军事。
平阳城没扩建之前,规模只有普阳的一半,如今却是相差无几,论农垦开发力度和规模,平阳还更胜一筹。
晋阳控扼并州咽喉,形成高屋建领之势,战略地位无疑是并州第一重镇。
平阳深度开发已有四五年,人口规模经过几次大迁徙已有近二十万,颇具都城气象,
地处汾河谷地腹地,经济地位更加重要一些。
有鑑於此,梁广暂时不做迁徙治所的打算,平阳仍然是首要核心。
晋阳城的定位首先是军事要塞,等到北方的雁门、新兴两个郡收復在手,再考虑將其作为整个并州的核心城镇来打造。
晋阳武库只剩些残次器械,粮仓倒是余下三十余万石未脱壳的原粮。
梁广第一次来普阳,看得非常仔细,除了武库、粮仓,还前往坊市、手工作坊、管理市场的旗亭、营垒视察,连午食也是在路上隨意找间酒肆对付两口。
直到黄昏时,梁广才返回王宫。
这一趟看下来,对普阳全貌基本做到心中有数。
游逛一整日,他倒是看得兴致盎然,就是累得杨膺等人跑断腿。
他们可万万没想到,梁公入主晋阳首日,不去王宫衙署,竟然走街串巷逛了一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