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清起身,一步步走向讲台。
霎时,滑手机的、吃早餐的、读课外书的,所有人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忍不住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她。
小清五官柔和,皮肤白皙,光凭外表而言是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然而,她浑身散发的气场却给人一种睥睨群雄的错觉。
此刻,林若清点开了ppt。
做了一次深呼吸,林若清在心底默念:不就是被摆了一道,慌什么?
反正ppt是她做的,对别人负责的部分还算有印象。
然而,当她一抬眼,触及整间教室投射过来的视线。
鸡皮疙瘩爬上手臂,教室里的冷气彷彿瞬间骤降了几度。
投机影放映的强光刺在脸上,刺得她头晕目眩,血液迅速滚动。
如果……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就好了。
一张又一张斑驳的面孔在眼前重叠,疑惑的、期待的、茫然的……无数陌生视线,交织成一张网,紧紧纠缠着她。
为什么大家都在看她?他们不能做点自己的事吗?
「请开始吧。」教授抬了抬眼镜,说道。他的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此刻在眾人眼中,林若清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以一个大一新生来说,她表现得非常从容镇定。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自然地垂在腿侧,表情淡然。
大家不禁多看了几眼,多了几分好奇。
林若清忍住撕扯手皮的衝动,拿起麦克风,清润的声音回盪在整座教室。
「我们是第四组,我们今天要报告的是第三单元的课程内容……」
林若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听得见声音正在持续——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吗?现在听起来,怎么如此陌生。她不动声色地扶住讲台,明明很冷,额上却开始冒汗。
恐慌从心底源源不绝地渗出来。
浑身都在抵抗、叫嚣,门口近在咫尺,她好想直接夺门而出。
教授听得入神,频频点头。却在她切换某张投影片的瞬间,举手打断。
「等等,上一张能再具体说说吗?同学可能不太懂。」
林若清的声音断掉了。
她回过神,木然地瞪大双眼,眼睛没有焦距。
教室沉默了几秒。只剩下冷气的运作声,和有人偷吃麵包、塑胶袋发出的簌簌声。
林若清动了动唇,终于开口。
这一次,声音却格外颤抖:「教授,我……」
「怎么了?」教授坐在台下,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她脸色死白,双眼空洞,紧紧掐住讲台,手心冒汗。
「对不起,我恐怕说不下去了。」
这句话,她说得格外果断,就像一种濒临崩溃前的宣告。
教授疑惑地「啊?」了一声。
「您就把我当掉吧。」
还没等教授反应过来,她忽然快步朝门口走——
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她听见教室里掀起一阵喧哗和议论。
那种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就像忍不住想说什么秘密,却又不敢太放肆,只得故作神秘。
教授往外喊了她几声,也叫不出名字,就是「同学」、「同学」地喊着。
林若清头也不回,一路往洗手间的方向快走。
教授叫一个学生追出来,学生在后面大声追问:「同学,你怎么啦?」
那声音,响彻整条走廊,不少人探头过来看。
林若清闭了闭眼,彷彿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我肠胃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间。」
同学「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难怪她走得那么急。
可是,上个洗手间而已,有必要叫教授直接把她当掉吗?
同学挠挠头,一脸茫然地回去教室交差。
教授听了理由以后,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好吧,第四组的报告先停在这。第五组先上来吧!」
距离越来越远的教室,很快恢復平静。
小清跑进厕所,将自己关进最后一个隔间。
蹲下身,她浑身发抖。
一点都不想哭,只是觉得,好害怕、好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啊?她问自己。
上台报告那么简单,随便说个几句话就能过关了。
而且,今天被放鸽子的是她啊,就算表现不好,那又怎样?
可是,心里还是很慌。
在所有人都盯着她看的那瞬间。
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林若清的腿都发痠了。
清洁阿姨来回了几次,发现那间厕所一直有人,担心地敲了敲门。
「有人在里面吗?」
林若清已经停止发抖,但还是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伸手,轻轻叩门。「同学,你好像在里面待很久了。没事吧?需要阿姨帮忙吗?」
林若清能闻见厕所打扫后,芳香剂的浓烈气味。
她缓缓起身,打开门。
外面的阿姨吓了一跳,「妹妹,你没事吧?」
此时的林若清,脸上毫无血色,满脸都是汗珠。
林若清摇头。
「你身体不舒服?」阿姨追问。
她又摇头。
「喝点水,你可能是中暑了。」
水。
的确,她感觉好渴……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包包还放在教室里。
「请问,」小清的声音嘶哑,「现在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