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难听的,老公爷和严夫人都没这待遇。
“让我瞧着他在我面前吃这些好吃的,那我这得多遭罪。”这肩膀上的疹子还得养一阵儿才能好。为了不留疤,她都忌口好几天了。
徐笙揉捏着手腕子,坐在太师椅上抱怨。等池景州换下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从里头出来,见着小娘子叽叽咕咕的发牢骚,他莫名其妙的心情有些好?
他不太在意的点头,“就随你家娘子的意思。”
她低下头,捂着嘴笑了下。说这是池景州在故意迁就着她,所以事事才都顺着她。徐笙也察觉出他心情很好,不知不觉两人的关系变得更亲近起来了。
用过了饭,池景州让老管家把库房的册子拿上来,想着徐笙那院子修葺的差不多,要不再给她屋子里添几件家具。
挑了几样,对面的小娘子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就这些。”池景州把册子递给老管家。
“小公爷,徐府给表姑娘办生辰宴的帖子送到府来了。”徐府的那个表小姐,论起身份来倒像是被徐府宝贝上了。
往日倒是不用搭理。
就是现在他和徐笙是要订婚的,她那边的亲戚也得由他照顾着。徐苼是个凭着自己性子作的人,但他怎么着也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情。于是乎,池景州随口应了句,“既然帖子送来了,那到时候挑件首饰送过去,便说是徐娘子的心意。”
他给徐阮送首饰……徐苼选择性耳聋只听得出这句话里是这个意思。
她有些酸,“小公爷,你和徐阮什么关系呀?哪里用得着你送首饰?”
夜下掌了灯,橙红色的火苗笼罩在一层灯笼纸里,照着这眼前少女一面光亮一面阴暗,他这才注意到这徐苼今日是花心思上过珍珠妆的,米粒大的珍珠点在脸上,显得聒噪小娘子的面容都静谧起来。
他就静静的看了她一瞬,心里感叹,徐苼旁的什么都不好,只有这张脸是长在他的喜好上。
“你可是心虚了,故而不肯说话了?”她望过去,眉头皱的老高。
先前说他是个小老头,她倒是也成了老太太,倒是也一对的般配!池景州忽然笑了,“我心虚什么,倒是你今日故作玄虚,一直不肯说实话。”
徐苼搬着凳子又挪过来一些,他只要抬手就能去摸到她的小脸。
她嘟囔一句:“那徐阮是我最最讨厌的人,你怎可给她送礼,还是首饰?”
是真的不管不顾就要给他定了罪,她才满意。
池景州垂眸,慢慢说道:“徐笙你讲不讲道理,是你先要回徐府去住,总不能遇到人都不搭理。”他也是为了她,小零小碎的也值得她如此计较。
“我又不是打从今天起才不讲道理的。你现下的意思是不让着我了?”
“这不是让不让的事情。”
“于我看来就是!”
闻言,老管家低着头忍不住的笑。
得嘞!池景州也不想因为这事让两人心里不痛快。他绷着脸退一步,冷冰冰的说“你几时回去,我送你。
”
“我不需要你送。”徐笙都快被气了!
“既如此,那随你。”池景州本还想嘱咐她带了李女使带回去,也还帮着她在徐府里大点一二。
“你这看上去可是要把这首饰的事轻巧巧的翻篇了?”就显得自己好生的计较,徐笙就差当场表演一个炸额了:“池景州!你欺负人!”
她到底是在不快些什么?没完没了。
池景州真当是要开口骂人了,“徐苼,你才是不知好歹。”
“你混蛋!”徐苼眼眶里包着热泪,面色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你为了个就见过一次面儿小娘子居然吼我?”
“不是……”他的嗓子像是粗砂磨过,说不出下半句话。
哪知彻底激起小娘子的反骨,徐笙甚至不告诉池景州她哪里不高兴了。事情闹得僵,两人不欢而散。
两王进了京,陛下却有些不待见他们,宁愿同那张贵妃一道去相国寺上香为小皇子祈求平安。官府中人也因着嫌隙,不好与两位王爷走的太近,转而全送礼到了国公府。
“各位来的不巧,小公爷已经上值去了。”
排队送礼,有人多少开始眼红说起了闲话,“天子近臣,全朝廷上下属他活干的少油水捞得多!”
怕是这些人早忘了,当年刘逆臣领了兵马杀到禁中,风雨飘摇之际,是池景州领着皇城司的人救驾!
在禁中,火光燃了一天一夜,池景州提着剑一个人头一个人头斩出来的忠心。后来天子发了大怒,要抄了那逆臣的家,朝堂上的酒囊饭袋没一个人肯出力,也是小公爷血溅盔甲,一路斩草除根。
池景州是天子里的一把刀,恶名都由他一人担着,成全了官家的仁厚名声。
老管家还记得那时的场景,池景州连饭都不肯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严夫人本就不会花多少心思在继子身上,老公爷天天求神问菩萨不顶事,只有徐笙冲进去拉他出来,一口一口饭的喂他吃下去。
那些日子,小公爷均是由徐娘子照顾着。
池景州需要徐笙,亦如人要喝水那般迫切。
这两人闹别扭势必有一方要先低头,他依照惯例那是要准备下道歉礼。老管家整理好这几日送来的礼单册子。
等了半夜,也没等见人,不免有些忧虑。
“可别是还没把徐娘子哄回来,就在外头吃酒去了吧?”
街巷繁华,醉仙楼的小斯提着一盏灯,迎来送往。
“小公爷,请慢走!”
当晚池景州喝的有些多了,被皇城司的下属扶着上了马车,他拢着衣袖,摆手,“不碍事,我没喝醉。”
赵晏受了他一晚上的白眼,心情不爽快,立在边上开始闲聊,“听闻小公爷快要订亲,说的是哪家的娘子?”
“极好的姻缘!是徐太师府的徐娘子,大人的表妹!”
赵晏如何能不记得那位娇艳的小娘子。徐笙和她那没正形的表哥是一路,没一个字是真的,说好回去就把眼疾将军的话本子送给他,到现在也没个下文,他气道,“久闻徐娘子国色天香,肤若凝脂,小公爷好艳福。”
池景州他半眯着眼,凌厉的盯着他,声音里似寒了冰,“混账!”
他不爱说些废话,往日里更没给过宣王好脸色,听了这几句挑拨,便依着本能抄起长翅帽摔了一脸。
赵晏被人打了脸,有些懵,等回过神来怒道,“池景州!你发什么昏!”
提灯的光并不算亮,马车内的少年人绯色官袍加身,袖宽而长,盖住青筋□□的手背,他那双阴沉沉的眼眸却带着嘲讽,“混账东西,你狗吠什么。”
还骂?
“不就是个公爵府的。”赵晏叫嚣的要冲上去了,打个痛快,“池景州,你给本王滚下来!”
只见池景州的眼尾一丝的猩红,脸颊的肌肉轻轻扯动,“赵晏,你竟然公然诋毁我妻!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赵晏冷笑,“用着自家表妹的性命去讨官家的赏,你还真有脸。”
啪一巴掌甩在赵晏的左脸,快得他直呼这哪里是喝醉酒的样子,方才在酒席上池景州分明就是故意装醉。
池景州的手撑在马车上,步履蹒跚,只有那眼太过狰狞,“徐笙的命在我手里,别人夺不走。”
醉仙楼里传来琵琶的舞乐,窈娘高歌一曲,引得在座人拍手叫好,而这室外头两队人马都起了剑鞘,一触即发。
“你和那徐家娘子尚未订婚!能不能成亲还未可知!”说罢,赵晏就要冲上去扭打起来。
“王爷!可别提徐娘子了,我家大人因这事连日来心情都不好!这不今日就买醉了么!”皇城司的下属一人拦了一头,这两位贵主儿可不敢在大街上就打起来。
有失体面。
“喝醉个屁!”赵晏的腰被小厮死死抱着不撒手。
池景州抬一下眼,说,“把我的剑拿来。”
这是要真干上了?皇城司几名下属互看一眼,“使不得!使不得!大人这回是真喝醉了,还不快快送回府去!”
两个男人没把话说明白,但阴谋算计却逃不开一个女人。
“不准走!”赵晏骂了他么的粗话,扯过身旁小厮的提灯就砸过去,“池景州你给本王滚下来!咱们打一场!”
“回府。”池景州别过脸去,命人关上车门,把头往车上一靠呼呼大睡起来。
老管家终于等到自家小公爷,看着他愁云惨淡的一张脸。
“小公爷,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和徐娘子吵那?”
染香,点烛,池景州坐到了案前。
老冤家把册子递上去,“要不明日景哥儿还是去一趟太师府,把徐娘子给哄回来?”
池景州不想应,他连带着册子也不看了。问了其他的事,“那李女使跟了过去,可有传回来什么口信?”
有一双小眼睛盯着他,圆溜溜的鬼贼鬼贼,像是在偷听池景州说话。
老管家问了句,“传回来的不少,不知景哥儿想听些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池景州啧了一声,“徐娘子近日在做什么?”
他扣着手指,去看桌上的一只木雕小兔摆件,这似乎是徐笙的手作。
吞金兽的心情估计不太好,他都好几日没见她花银子了。
要不就是徐府的人给她脸色看了。这事,在她临走前池景州就想到了。
只有那傻乎乎的小娘子一门心思的想回家。
徐笙拿着木头玩意儿坐在自己身边打发时间,她拿起木头对照着他的脸,“这小兔长得一双桃花眼和景州哥哥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池景州放在掌心里摩挲,“徐府不比国公府,让李女使多花些心思,”
“小公爷说的是。”老管家这才提了一件事,“幸亏徐娘子回得及时,那徐府上下当真是不分尊卑,竟然要把那修葺好的院子给那投亲的表姑娘住。”
池景州把视线从木雕小兔上挪回来,“那表姑娘家里是个卖棉花的商户,出生是有些问题。”
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
老管家又问,“那明日就是那徐府表小姐,我们还要送礼过去么?”
他触着木雕小兔的脖颈儿,仿佛一用力就要把它捏碎,抬了眸,“把册子拿来,我来选选。”
瞧这架势,这事怕是要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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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门前马车络绎不绝,正午时分是最热闹的时候。
各方宾客带着生辰礼,在大门口排起了长队,“上个月为了给那徐家嫡女送礼就花了不少银子,徐府是穷成了鬼了罢!一个投亲的表姑娘也值当白这样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