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有疾,这历来不是什么好事,蔡隽让李忠贤敲打敲打宫人,把这消息莫要传出去了。李忠贤自然也懂其中的道理,又加上能贴身伺候赵三思的也就花容和云裳,承乾宫这么多宫人,一天到晚,能真正见到赵三思的也就那么一些人,到了晚间,也没人知道赵三思身体有恙的消息。
顾夕照从小被她师父逼着练功,泡药浴,身体好得很,吹了半宿凉风没有一点事的她自然是想不到昨夜带着小傻子赏月赏出风寒来了,当晚就换上夜行衣去了明杏宫。
太妃之间走动是允许的,但宁太妃近来频频为她说话,她若再与人光明正大地交往过密,怕是引人怀疑,她索性暗地里行动。
宁太妃早先见过她这副装束送堕胎药,早早禀退了宫人,等候在寝殿中,直到看到顾夕照过来了,才眼前一亮,“顾夫人。”
她如今是当真着急,庆夫人肚子大了的事,她也是这几日才知晓,之前因她坚持要庆夫人把堕胎药吃了时,庆夫人与她闹了一段时日,两人都不往来了,直到半个月前,庆夫人才见着了,与她说几句话,她以为是人缓过来了,愿意跟她和好了,如今才知道是庆夫人肚子越来越大,遮掩不住,又要拜托她了。
可皇宫不是临安,她也不是两江世家贵族巴结的宁家大小姐,从前她能事事护着她,可这深宫中,更何况还是这等事。
顾夕照点了点头,算作回应,进了殿中后,也没有多寒暄,就开门见山道:“宁太妃定是信我,才把此事托付到我,但我也要得宁太妃一句实话,宁太妃这般护着庆夫人,到底是为何?”
庆夫人面色一僵,“我……我与她从小一块长大,感情……”
“宁太妃是聪明人。”顾夕照打断了她,“她私通侍卫,您帮她遮掩,是姐妹情深。她怀了孽种,您求我帮忙,是姐妹情深……这些,我都信。可眼下,宁太妃还同我说,您对她是姐妹情深?”
顾夕照后退一步,“我不懂顾夫人的意思?”
“宁太妃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在她手里,还是……”顾夕照目光直直看向她,隔了片刻,才道:“宁太妃自身也是别有所图?”
宁太妃身子有些发软,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才稳住了身体,神情甚是挣扎。
顾夕照别过脸,她不想与人为难,但如今姜家深不可测,此事就半点马虎不得,宁太妃若是不能让她全然信任,那接下来很多事就存在很多隐患。
“宁太妃三番四次帮我,虽然我并不需要,但我也没有拒绝,便是承了你的情。”顾夕照在一旁坐了下来,自己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此事闹大了,对我而言,没有半分不妥,反而是我与皇上那点牵扯不清会被庆夫人这件事掩盖过去,算来算去,也就是先帝的名声不好听,但对整个明杏宫来说,甚至你宁家来说,都是一桩牵连甚广的事。”
顾夕照轻啜了一口茶,抬头看着宁太妃,“宁太妃难道还没看到我的真心,不肯信任于我?”
“我……”宁太妃唇瓣蠕动了半晌,才心如死灰道:“是我,对她,别有所图。”
“嗯?”顾夕照愣了愣,但很快就回国了神来,自从在小傻子身上越陷越深之后,她就隐约猜测过,是以并不是太惊讶,她低头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宁太妃的心意没有错,但你做错了。”
宁太妃看着顾夕照,有些愕然,“顾夫人……不……不觉得我……”
“不觉得。”顾夕照知晓她要说什么。师父说,世间欢喜,无根无由,世人都觉得男女结为夫妻才正常,所以把同性之间的欢喜归为不伦。那不是喜欢的错,也不是生了喜欢的那人的错,是世人错了,是世俗之见。
就像她,情窦未开时,她见多的是世间的男女情爱,总以为自己的归宿最终也是那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大侠。
顾夕照放下茶杯,朝她笑了一下,“我并不会因此看低宁太妃,你也不必羞于启齿。”
宁太妃却突然潸然泪下。
顾夕照也没有安慰她,静静地等她回过神来。
宁太妃眼泪停了下来,就赶紧朝顾夕照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顾夕照摇了摇头,“情之所至,泪也应当。当然,我更希望宁太妃彻底醒悟过来,不要再为不值当的人赔上自己了。”
“她……从前不是这样……”
“宁太妃还看不明白吗?”顾夕照打断了她,“她但凡对你有两分情意,就不会这般自私只顾自己,而不管你的死活。宁太妃,你说你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又是两江总督的女儿,而她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身家,想必从前,你就是百般护着她的吧?”
宁太妃犹豫了一下,“是。”
顾夕照冷笑,“她若是有脑子,如今在宫中还这般胆大妄为,就是在利用你了。当然,若是没脑子……没脑子怕是也不会表面一副畏缩样,暗地里却做出如此之事。”
宁太妃闻言,一脸痛苦,“是我……太傻。”
顾夕照没有否认,“我再问宁太妃一句话,你是想保全她,还是想保全你自己和整个明杏宫的人?”
宁太妃没有搭腔。
顾夕照等了一会,面色有些不耐了,“我实话告诉你,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落地,必须死。”
宁太妃犹豫了许久,才瘫坐在地,“但凭顾夫人安排。”
得了她的准话,顾夕照脸色才缓了半分,“眼下既然那个孽种还在肚子里,那不如就势利用一番。”
宁太妃不知其意。
顾夕照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从前庆夫人与人是怎么私会的?”
宁太妃稳了稳神,她是聪明人,冷静下来略一想,也就能想明白,“夫人的意思是让……”
顾夕照点了点头,看了宁太妃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姜家并不简单,姜鸣与庆夫人私会,怕也是在利用她。”
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却是并不清楚了,只知道庆夫人是陷进去了,不然也不会敢不喝那堕胎药。
顾夕照:“如今她要想保住孩子,只能求助与你,你索性怂恿她与人继续见面。”
宁太妃点头,“我都听夫人的。”
顾夕照暂且也不再多言了,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离开了明杏宫。
接下来几日,后宫十分风平浪静。朝堂因为赵三思歇朝了一日而让朝臣心思活络,暗地里生了不少猜测,但因为隔天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朝堂上,这些朝臣倒也安分了下来,只是以蔡隽为首的朝臣又谈起选秀之事。
蔡隽原以为赵三思这一病要养些日子,还在忧心怎么和朝臣兜住这个消息,却不想看着不成器的小皇帝倒是十分耐抗,第三日就跟个无事人似的,倒也放下心来了。
对于小皇帝对选秀之事避之不谈的态度,蔡隽也受够了,等到八月下旬,把这五位美人的底细查清楚了之后,他就把人送进了宫,交给了李忠贤。
伺候天子的人,必须冰清玉洁,除了要嬷嬷检验处子之身,还要专门的教引姑姑教规矩。
虽然李忠贤始终记挂着小皇帝与夕贵妃感情深,巴不得不清不楚的两人继续不清不楚下去,但那日听了蔡隽一番话,他也不得不想开,这也是中秋见赵三思挑玉佩做赏赐之事没有提醒的缘由。
蔡隽把人送进宫之后,他也瞧了两眼,都是水嫩的跟花儿一样的美人,身段妖娆,一颦一笑看得人舒心,拿来给小皇帝开荤,他也挑不出错。
把人交给教引姑姑后,李忠贤便去文渊阁找来了《春|宫》图册,暗自塞在了赵三思龙床的暗格里,让花容和云裳提醒人看。
如此又过了几日,到了八月最后一天,李忠贤趁着赵三思午间消食小憩时,把那五个美人都带到了承乾宫,美名其曰是给她逗个乐子。
赵三思不疑有他,自打那日在后花园消食受了惊,赵三思消食就不爱到处乱逛了,爱听听小曲儿,或是听人讲讲书。
扬州是文人雅士聚集地,虽多烟花场所,但那里的姑娘仿佛天生自带风流,烟花巷里的姑娘都是有些才华的,更不用说这些特地养出来给贵人享用的美人儿。
听闻赵三思喜欢听书,五个美人便共同讲了一段上古神话,几人分饰角色,手中长笛或是古琴除了跟着奏乐,偶尔还会当刀剑挥舞一番,几人讲得惟妙惟肖,乐声配合完美,十分引人入胜,赵三思听得午睡都不睡了,让几人接着讲了几段,直到太傅过来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挥退了几人,让李忠贤以后常请人过来给她说书。
李忠贤看着小皇帝这副被这五位美人勾了魂的模样儿,心底直叹气,果然,喜新厌旧是天子的通病,小皇帝也不能免俗的。
哎哟,以后新人笑,贵妃这个旧人该如何是好哟?
虽然李忠贤心里有些不着调的想法,但到了晚膳时,他还是昧着良心要给小皇帝喜新厌旧的机会的,“皇上,今日这五位说书的女子,您可觉得谁最好?”
“都讲得好。”赵三思一点都没听出他的话里话。
都讲得好?难道小皇帝要一晚御五女?头一次怕是有些吃不消。李忠贤犹豫了一下,“皇上定是心中有个最属意的。”
赵三思依旧没有多想,瞧着李忠贤不依不挠的,想了一下,“喜欢那个个子最矮的,她手中箫当利器时,挥舞地可真好看。”
有贵妃一点点风姿飒爽的味道。
李忠贤在脑海里把五位美人回顾了一遍,很快就想起是谁了。
啧啧,果然男人都喜欢会吹箫的。
于是,当晚那个个子最爱的扬州美人就被洗干净送到了龙榻上,为了小皇帝的情趣,李忠贤还特地命人把那箫带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庆夫人的孩子,不会拿来做皇嗣,你们放心。
继承皇位的人,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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