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纤细的手指捏的发白,骤然松开手,李荆耳边传来一阵令人头发发麻的尖锐破空声,弓弦兀自震颤,他往对面的阿史那燕罗方向看去。
这样一只带着短兵相接般刀光剑影的箭,却被阿史那燕罗轻轻侧头躲开,仿佛他早已习惯在杀气中偏头躲开无数冷箭。
崔季明紧紧捏住弓,骂道:“这突厥奴,倒是脖子比手脖子都反应快!”
她话音未落,阿史那燕罗则立刻展示了他更灵巧的手腕,抽箭拉弓,满弦松手,快的如同一眨眼,崔季明条件反射往下一蹲!
崔季明以为自己反应已经够快了,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道,就如同有男人拽住她的头发往地上摁住她一样,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脖子被力道拽的骤然往后一仰,颈骨都是一阵咔哒的哀鸣。
她动作是狼狈的,眼睛却燃着火,面上笑意扩大,看向旁边收到惊吓的李荆:“麻烦李将军,帮我把箭拔出来吧。”
一根铁箭穿过她发髻,将发髻钉在后头的门上。
李荆过来废了好半天力气才拔出铁箭,崔季明一阵呲牙咧嘴,那绑发的红绳断开,一头卷曲的头发披在肩上,从李荆手中接过那还挂着她几根发丝的铁箭。
崔季明:“好家伙!这箭冲着我鼻尖来的,若不是蹲一下,我这半张脸就已经凹进后脑勺里了。”
李荆吓出一身冷汗:“三郎!都说了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两军对战的经验,我比你多出二十年!你若是再这样荒唐,丢了命我如何交代!”
崔季明浅笑:“是是、小辈唐突。只是愤不过那突厥奴的前来,心头保家卫国的想法冲昏了脑袋,觉得杀了他就能了事,如今看来这想法是太可笑,实在是我年幼不懂事。还请李将军主持大局。”
李荆让她这上下嘴皮子冒出来的词儿,噎的说不出一句重话。
他心里可门清,这崔三刚刚是下了十成的心思要杀阿史那,现在她也根本不觉得她自己有错。
他虽然到这播仙守城多年,毕竟来回这条南道上走的不少邺兵都是他曾经的兄弟,所以李荆对于崔季明也是有所耳闻。
当年跟他入营睡一个铺子的老夏就说过,贺拔庆元在这小子七八岁的时候把她带到营内,前两天还是疼到心肝,后来就被她上房揭瓦的本事,气的叫人特质了一条抽她的鞭子。
崔季明幼时候虽也不算是无恶不作,就是一张破嘴整日在营内撺掇,贺拔庆元两鬓斑白,拎着软鞭赶得她上蹿下跳,崔季明满营的哭,却是光打雷不下雨。
转脸贺拔庆元叫人把她逮住,按在板凳上要打了,崔季明又能抽一抽鼻子,眼巴巴的来两句攻心计:“阿爷你讨厌我了么?阿爷要是不要我了,会不会嫌我丢人,将我扔出去喂了狼,我是不是丢了贺拔家的脸面……若是阿娘在,不知道也会不会嫌我丢人……”
老夏说这话的时候,笑的直抽抽,一口酒都咽不下去。
老夏:“不过大帅也就被戳动几回,后来发现她嘴里的词儿一套一套的,以后再揍她,就让人捂上她的嘴,假哭都不许嚎出来。那小软鞭抽的她几天下不了炕,崔家这小子总算是手脚老实了,嘴……还是管不住。”
李荆对于崔季明的印象就如此奠定,如今看她自然也就挂上了“满嘴跑马”“绝不靠谱”的标签。
崔季明不知道李荆的看法,用手拢了头发:“只是李将军没有想过,这位阿史那家的青年人,为何奔着播仙来了?我可不信这南道上一路的大小城池,与此同时都有这么个水平的将领出来打,要突厥真有这么本事,我阿公也可以直接被打到长江以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