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时,崔季明也能笑着往他心里捅刀了。
或许他做个不会表露真实心思的石头太久了,等来了突厥后,他才渐渐感觉到。
他是个单独的人。
来时人人厌弃,走时什么也留不下。
纵然是殷邛怕是也比他好。至少有孩子,有过曾真心爱的人,有过少年的朋友。
如他曾无比希望崔季明能依赖他,他恨不得将她宠坏,将饭食做到让她欢喜迷恋,将她一切都照顾的井井有条。他期望自己能成为别人生活里重要的部分。
此刻他甚至渴盼着崔季明能恨死他,至少他在一个人心里还能带着情绪的存在着。
可事已至此,他不往上爬,就是只有死路。
他心知崔季明厌恶他,他也厌恶崔家,却不得不来取得支持。
崔季明甚至想,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在她面前可以那么笑出来的,是如何坐在床头于她讲一天的趣事。经历许多事情,他是如何在她面前,维持了七八年平和温柔的假象。
他固然可怜,可崔季明却仍是看不清他,她仍猜不出他何时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仍抱有歇斯底里的阴谋,还会不会突如其来的伤害身边人。
但她知道,仅仅如今的样子,他决不可能满足。
可怜使得她可以不那么恨他,却不能使她亲近他。
崔季明半晌道:“行归于周忌惮代北军权,所以派你来鼓动协助贺逻鹘?甚至给突厥人以物资上协助?凉州大营的细作、谋杀太子的兵力,全都是他们?我以为看不见的可怕敌人,实际与我祖父息息相关?”
言玉回头,见她笑的惨淡,垂眼道:“这是大势,只是你祖父有敢一赌的魄力。你本就恨我,我也不必隐瞒。协助突厥削弱代北军一事,我参与的程度比你想的多的多。我话已至此,你心里头应该有选择。你或也可以像你阿耶那般领个闲职在长安玩乐,纵然你是睿王伴读,但也不会牵连太深。只是真的,不要再来打仗了。”
崔季明长吁一口气:“毒瞎我,还真是为了这个跟糊弄人似的理由。”
言玉:“这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罢了。行归于周内也有人视崔翕为敌,你是他独孙,也有人不希望你废了不能接替崔翕才好。而我虽养在崔家,但也被别人捏在掌心里,不得已而为之。”
崔季明轻轻笑了两声:“不得已。世间原来许多的事情都能用不得已来概括。我阿耶不得已,祖父为了崔家不得已,你也不得已。世间不得已再多,也有人挺直了脊梁,走自己该走的路,夜以继日为了渺茫的未来,未曾服输。”
如贺拔庆元,如……殷胥。
崔季明:“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但不得已三个字不是这么来用的,你是来避免责难,还是安慰自己?此事我会去考虑,两年未见阿公,或许我当真该去见他一面。”
言玉听到她像个大人的回答,一时竟觉得恍惚。
他说明白了很多事情,崔季明却表现得淡淡的。这与他想象中不一样,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预想中该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