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干巴巴的道:“端王与我算是相识。”
崔翕笑了,他显然对殷胥已经有所了解,并不在崔季明面前详说,道:“不过端王也还年轻,他不知从何处得到的龙众北机,又一直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可小觑。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真心交过朋友,你阿耶年轻时与当今圣人也关系很好,但你要记得亲疏。”
崔季明恨不得让自己化成一座无表情的石雕,道:“嗯。我心里清楚的。”
崔翕看了她头顶一眼:“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但生存是本能,崔家也不想分崩离析。更何况你还小,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上千年来,斗争的方式只会愈发多样。”
崔季明定定道:“我知道的。正因知道,所以才感怀。”
崔翕笑了:“别呆着了,去吃午食吧。回头如果有事,我必定会再另行通知你。”
崔季明扶着桌子,好半天才从座位上起身,抬腿走出房门,竟头一次觉得这村中的阳光如此刺眼。饭厅内,各人都是分桌而食,她以为楚氏会说些近况,笑着教育她两句,然而连她也一言不发,并未开口。
崔翕在主座上,似乎瞥了她几眼,楚氏也不抬头,兀自吃饭。
熟悉的肉羹,楚氏拿手的小菜,崔季明竟觉得难以下咽。她也不过是吃了普通人的饭量,便停了下来。崔翕用罢饭离开后,楚氏这才对崔季明笑了笑,道:“来来,到大母屋内说话,许久没见了,你可别光想着回家。”
崔季明跟她走进侧间屋内,楚氏站在镜边,伸手摆弄了一下桌案上老旧的妆奁盒子。她已经老了,这些东西早就用不上了,有一层内放了个锦缎的小盒,楚氏将其拿了出来,侧过身子没去看崔季明的脸,道:“我以为你会想回家做个女孩儿的。”
崔季明从她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个蜡丸。她有些不明所以,道:“这是什么?”
楚氏转过脸来,浑浊的双眼中泪水渐渐积蓄:“这是让女子可以停经的药物,但服用后怕是此生也再难生育了。”
崔季明猛然反应过来,永远成为男子,不可再回头是这个意思。
楚氏连忙道:“你不要决定的太早,这药你尽管可以留着,再晚一些做决定也可以。”她略显粗糙的手指握住了崔季明的手,道:“对于女子而言,这是一生大事!一旦不能生育,待你年岁渐长想要个孩子作伴时,或许也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了。我不管你什么打仗、什么世家,季明,你可以做回你自己。嫁人后有几个自己的孩子,也可以让日子过得很好的——”
崔季明打断道:“我知晓了。不急于此时,此药我先收下。”
楚氏:“你虽然大了,但或许还不明白。这不是小事啊!”
崔季明就像是收下一枚首饰般,将小盒放进怀中,笑道:“祖母若是无事,那我便先回建康了。毕竟这里已经住不习惯了,舒窈还在家中,我来得太急,还未来得及好好跟她说话,今日便先告辞了。”
她说罢,拔腿便朝外走去。
楚氏追出门去,她想去拽崔季明,竟被裙摆和门槛绊了一跤,扶着门框差点摔倒。她抬头望了一眼,崔季明已经走出门外,叫上随行的侍卫下人,跨上马去,头也不回的轻踢马腹朝村外而去。
楚氏叫了一声:“大郎!”
回应她的只有马颈下摇晃的青铜铃声与渐远的马蹄。
崔季明一路行向村外,各家炊烟蜿蜒入青天,孩童们都归家吃饭,竟无人来追逐高头大马又跳又唱了。从这里到建康并不远,七八匹马行至路中,崔季明忽然回头道:“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