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侍卫们想或许是她去更衣,便垂头等待,崔季明策马进入道路边的树林,越行越远。
直到她的身影隐入深林中见不到,马匹也缓缓慢行,低头叼着草叶在玩,崔季明背却渐渐弯了下去,手抓着马颈上的鬃毛将头伏了下去。心口的位置,锦缎的小盒硌的生疼,她虽无数次腹痛的时候想着自己干脆切了子宫算了,但当这个药是从幼时给她扎发髻的祖母手里递来时,她一时也竟感觉到浑身无力。
行归于周,绝不是万民所望。
她想到了崔式曾跪在柴门外失声痛哭。
她想着贺拔公坐在牢门内仿佛一夜间老去。
她想起蒋经沉默麻木的面容与死前的平静。
还有康迦卫带兵落入细作圈套后折损的几千精兵,想起了播仙镇被突袭时阿史那燕罗扔进马车的年轻头颅。
殷胥说过,前世国破家亡,她与他共死晋州。
他不停的重复着“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脊梁里。
崔季明肩膀颤抖着,她无法再控制自己,双眼生疼,眼缝内盛不住眼泪,砸下来滴进马鬃中。她死死咬着嘴唇,实在不希望听到自己的哭声。
穿透小腿的箭矢,流落敌营的被俘,都未能使她有过半分想哭的冲动,但此刻她听见自己喉咙深处发出了难听的呜咽。
马匹不知主人的心境,有喜鹊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它竟缓缓向前追逐几步。崔季明趴在马背上,双肩仿佛再扛不住般垂下去,也不再去管马匹,任凭它慢慢踱行。
过了许久,在烈日下被晒得头顶冒烟的奴仆们,终是看着崔季明策马回来了。
树荫中的光斑在她面上滑过,她面色如常,风吹拂她额前两缕微卷的发,崔季明轻轻勾唇道:“让你们久等了,吃坏了肚子。走吧。”
仆从未察觉异样,一行人马朝官道而去。
崔季明到建康旧宅门口时,正门有奴仆开门,下人们牵着马要去从角门进入,崔季明刚要跨过门时,忽然听见墙头上一声吹哨,她抬起头来,一个穿着草鞋头戴斗笠好似乞丐的男子蹲在墙头,他微微抬起了斗笠,露出面容朝崔季明眨了眨眼睛:“哟,好久不见,有没有想过我啊!”
崔季明惊喜道:“陆双!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双显得十分高兴,从墙头上跳到她面前来,身后老奴看着这与崔家格格不入的乞丐居然是大郎的朋友,也不好说什么。
陆双想拍拍她肩膀,却又收回手来,掩饰似的将两手放在脑后,笑道:“我这儿不是来给主子送信的么。三天两头使唤着到处跑,真是——你、你哭过了?”
崔季明自以为收好了一切端倪,连身边下人都没能看得出,却不料陆双一眼看了出来。
她笑道:“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
陆双却紧紧皱着眉头,抓住了她的手臂:“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