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胥愣了一下:“不打算回长安是什么意思……?”
陆双道:“圣人已经为崔家三郎追封职位,她也已经下葬,天底下都知道崔三死了。她打算将计就计,听闻李治平已经知晓了她的女子身份……圣人,崔季明的身份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顶着那个名字再回来了。”
殷胥半晌无言。
他本来想说就算天下知道又如何,他可以保护她。但不过是一时的想法,他不是神仙,若是世间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就算是她能有幸去像萧烟清那样捡个末流官职,也不可能再去打仗了。
陆双将斗笠按在胸口,颔首道:“圣人还是看信吧,她应该有写了很多。”
殷胥开口:“你今日就打算离开?可否帮我给她带个口信!”
陆双原计划是今日便走的,却改了口道:“我明日再走,可帮圣人带封信去。”
殷胥点头,称了一声谢,道:“陆双你是何时知晓她的——”
陆双本来也想说他知晓此事也已经很久了,想说当年与她一同离开西域时,他便……最后却只化作一句话:“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个来送信的。她一醒来,便想到了圣人。”
他偏了偏头,看着殷胥明显几乎憔悴的面色,忍不住补充道:“她也很担心圣人。若圣人出了什么事,她或许真的会哭。还望圣人保重。”
殷胥心头一颤,还想在说什么,就看着陆双扣上斗笠,跨过门槛,从干燥温暖的屋内,走向了漫天大雨中。
殷胥瘫坐回远处,耐冬连忙将各处的灯烛都搬过来放在桌上,悄悄的合上门退出书房。
信封显然是后来装的,里头的纸质是民间才用的那种薄薄透光的草纸,里头似乎还有些被雨沾湿的触感,只是连信封都没有湿,或许是他的错觉。
殷胥只觉得自己手都在发抖,如今的他,还在想这信会不会是假的,会不会是玩笑?
而他如今已经经不起这样的玩笑了。
幸而老天爷没有对他……太过残忍。
信是某人别扭无比的横写,但也因此,炭条的笔迹没有被抹开。
简直如同狗爬,歪歪扭扭写了四个仓颉都能气死的字:“九妹亲启:”
“往常我写字没那么难看,只是胳膊受伤,实在是没有办法,你就忍忍吧。可不许将此信收起来,回头再来嘲笑我。我命你阅后即焚。”
“我很好。没有伤到筋骨,胳膊腿都在,脑袋也还灵光。真的很好,不许胡思乱想,不许瞎听传言。我不会骗你的。”
殷胥艰难的辨认着字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只感觉到面上一片濡湿。
他就跟小孩擦眼泪似的,生怕指尖沾上水弄坏了信纸,拿手背潦草的揉了揉眼眶,吸了吸鼻子继续读。
“或许我的死讯已经传到了长安城,你便放任吧,我回不去了。崔季明这个名字,很难立足朝堂了。我会想些办法,在内境立足,不必担心,也不必帮我,我自己能做好。”
“只是,我总觉得你这种闷葫芦又要虐待自己了。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自虐,我自然拦不住,最好尽量早通知我一声,我就不想着你这个病秧子了,趁早找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去逍遥!”
殷胥破涕为笑,他明明面上挂着泪,却磨了磨牙道:“真是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