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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不胜寂寥的小花(1 / 2)

纳兰在山中养好了伤,章大寒的伤也痊愈了八成。经过谋刺镇守太监邵雅子几乎身陷重围伏尸当场一事后,他们原本要打算行刺索天离的计划,也变得审慎了起来。

有一日,纳兰问章大寒:“我们还要不要杀索天离这狗官?”

章大寒怔了一怔,道:“索天离?”

纳兰提醒他:“索天离就是索元礼。”

章大寒一听这名字,登时煞气上脸,腾腾地道:“这种鱼肉百姓、残民以虐的狗官,我章某人生下来就是为了铲除他们,怎能不去?”

“好,”纳兰把话说在前头:“这次得真正要从详计议。”

章大寒自吃过上次的亏后,知道鲁莽行事只怕讨不了好,但一听定计便头大如斗,凸着眼珠搓着胡子,说:“你有脑筋,你动好了,我这只会拔剑杀人,搞不来这种阴谋。”

纳兰笑了:“也不是什么阴谋阳谋,只是我们势孤力单,对方人强马壮,还得找些帮手才行。”

“帮手?”章大寒冷笑:“谁帮得了我们的手?”

忽然眼睛一亮:“莫非你说的是那在怀玉山里救了我们的两父子?”

“那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太难找,如我猜得不错,他们就是对抗阉党宦官组织‘天机’中的两位当家,叫做‘父子兵’,父子两人合而为一,武功高绝,但行踪无定,神出鬼没,除非是他们来找我们,否则断断寻他们不着的;”纳兰娓娓道来:“我倒有两名人选,要是他们能够义助,杀索天离有望矣。”

章大寒问:“谁?”

“一位是白痴。”纳兰眼睛发着亮。

“白痴?”

“一位曾经救过我的白痴,”纳兰说:“他的剑术高明。”

“还有一个呢?”章大寒似对“白痴”不太感兴趣。

“这个人十分有名”

章大寒冷笑。

“这人是名门望族之后”

章大寒几乎是用鼻子哼道:“武功好不好,跟有名和家世攀不着什么关系。”

“此人用的是一把名剑”

章大寒正用右足趾去搔左足跟。

“他的剑法极佳,是当今天下,唯一会使‘天羽廿四剑’的剑客。”

章大寒剔起了一只眉毛。

“这个人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但人太气狭量小,喜说人是非,臧否人物,兼且好色不要命——”

“是他!”章大寒霍然而起,发现纳兰咀里开出一朵花来似的叫道:“他使的是不是‘金虹剑’!”

纳兰微笑、点头。

“他是不是落魄王孙方柔激!?”

“方柔激是我的朋友,好朋友。”纳兰整个人似坠入了回忆之中:“尽管现在朝廷至少派了足够组织一整支军队的高手去剿杀他,但他还是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方柔激很激动。

非常的激动。

激动得接近冲功。

因为他见着了她。

一个比艳丽还艳丽,但又比清纯更清纯的女人。

不。一提到“女人”这两个字,在方柔激的心里,仿佛觉得亵渎了她。至多,只能称她为“女子”这两个字,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但方柔激觉得很重要,因为“女人”多指已婚妇人“女子”则多属未婚,眼前这样一位女孩子,只可能是处子,不会是妇人。所以方柔激坚持认为她是个女子,而不是女人。

这一点对旁人而言,可能完全没有两样。

那日在万禧楼听了她一阕弹词后,开窑子的癫痢芒和烂赌六,就在那儿评头评足:

“这浪蹄子清得似捏得出水来,他奶奶的,看了可怪,从心里到肠头都痒着呢!”

“别看她纯得白纸儿似的,万一搞上了,说不准比‘馥园’里的那些娘儿们还骚哩!”

两人就说了这些话。

在回家的路上,无缘无故的被人打得一个脱了下巴,一个落了大牙。

下手的人当然就是方柔激。

——对付这两个不成材的东西,他可不必蒙脸,伤了他们还未看清楚来人有几条腿呢!

方柔激掴了他们耳光,才算是出了口气。

为徐小泥徐姑娘出了口气。

气是出了,但他下次决心不再到“万禧楼”去听曲聆词。

——因为得不到,所以看了越发心疼。

徐小泥径自唱她的说她的,方柔激直如充耳不闻,连她身伴那弹琴的汉子也恍如无睹;他眼里,只有她。

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

她的一动是一种风姿,千动便是千种风姿,每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心灵和纤痛。

啊。

他多想跨出去,可是这一步就是天涯。

咫尺天涯,欲跨不能。

他觉得他自己不配。

——他只是浪子。

——不止在江湖、在惰场上,他更是个浪子。

这女子却那么纯真,他简直不敢置信,这么美艳的一位女子,艳得那么入骨,偏是在顾盼间眯着那一双美目,却媚得入了骨,在娇嗲中觉得她是你的小女儿,又是你的妻,你可以把她攘着来疼,揽着来宠,搂着来爱护。怎么会清纯如水仙而又艳丽如桃花会同时并现在个女子的容色里呢?他想:啊,莫非那是红白相间的梅花?

他要悬崖勒马。

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的。

他告诉自己。

——他再荒唐、再好色,也不能、亦绝不会去当采花大盗。

他只是好色,兼且风流,但不是淫贼。

他不想破坏自己的规矩,更不想伤害对方的贞洁。

——何况那是个良家妇女。

——而且还是个流浪江湖的苦命女子!

所以第二天他就下定了决心,改到“香河阁”用膳。

一个多月来老是往“万禧楼”跑,忽然不得再见那人间绝色,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似的,难免怏怏然,惆愀不乐。

如此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第一道菜肴未送到嘴里,忽听当啷一声,此处竟也有人唱戏,再听时又是那仿佛在天涯海角而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声音。

方柔激抬目。

——啊,徐小泥!

他只觉胸臆间一阵热血沸腾,几乎没掉下眼泪来。

他年纪也不小的,而且阅历甚广,阅人亦多,还会为了再逢一个女子而激动得潸然泪下,这连他自己也未敢置信。

完了,完了。方柔激心里暗忖:姓方的一世英名,只怕要栽在这女子手上了。

心里虽有一丝清明,但万缕柔情,全系在那女子娇娆的身腰上,他已如痴如醉、欲仙欲死、如生如死、入心人肺。

越是揣想,越是疼出一种感情来,无限黄昏,一番眷恋,方柔激心满意足。

每次锣起了,他就看她上场;锣收了,他就看她下场。他有的是银两,虽然是落难王孙,但他的剑每杀一个仇敌总是够他花上几个月。他便乐不思蜀了。

直至有一天——

她在收拾零碎要下场子的时候,忽回眸,那尖秀秀的下颔,忽然掠过一抹笑意,嫣然,向他。

——那一笑是向着他的。

方柔激竟似那些没有经验过的男子一般。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

哎呀。

——她是在向我笑呢!

那天晚上,方柔激终于禁不住也忍不住了。

他决定夜探徐小泥!

真的,他是穿梁越脊,半夜三更地进入徐小泥的闺房,不是怀什么心思,只是去看她。

进一步看她。

好好地看她:她的美姿、睡姿、柔姿。

若说方柔激这种男人,会没别的邪念,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方柔激却是并没怀着别的目的去,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为了要以“干净之身”见徐小泥,几乎有十天的时间,绝足青楼,连“馥园”里千娇百媚的晚菊姑娘也不去沾;对他而言,情思寄于徐小泥身上,也是一种他自己最后的一个救赎与超升!

第一晚,方柔激潜进徐小泥的房里去,徐小泥熟睡如婴孩。桌上还有一碗未喝完的冰花莲子百合羹,她的脸是向着桌子恬睡的。

这时候正值初夏,徐小泥只穿着薄薄的纱衣,被子并没有盖好,她的颈肩有一半裸露在外,雪玉似的柔肤,衬着一角猩红的锦兜,方柔激不由得怦然心动。

他就坐在那儿,看了他一整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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