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中兴的庄宗黎宁身上还有一个大bug,那就是按照越南自己的记载,庄宗黎宁的父亲昭宗黎椅只比他大九岁。算上十月怀胎,这要是是真的,那就是黎椅八岁就有生育能力了,这显然不可能。
所以安南民间一直认为中兴的庄宗黎宁是阮淦用儿子假冒的,后黎朝的宗室早就断绝了。
陶维德听完,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因为莫子布的这个表态,代表着这位兴唐大王未来进了东京后,不会像郑阮两家这样继续玩幕府僭主政治。
而是要自开一朝,所以要提前布局,在文化上动摇中兴朝的法理。
“贤弟,为何不早说!”震惊过后,陶维德就有些咬牙切齿了,因为要干这样的事,必须要他们这些高门才行。
早知道莫大王有这样的野心和欲望,有这么重要的地方用得着他们,谁他妈还在乡野间跟老鼠一样铸私钱啊!
这可是为新朝奠定法理的超级大功,足够子孙后辈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
而听了陶维德的责问,陈太兴有些兴奋又有些痛苦的一笑,“太祖大王是驱逐大明驻军而建这份基业的。
要推翻他后嗣的法理,寻常庸主可做不来这事,我们陈家也是最近才准备出手的。”
在此时的安南,黎利起兵掀翻大明的直接统治,是属于最高级的政治正确。
这也是莫登庸为了稳住地盘,举安南国内附之后,反而更难维持统治的重要原因。
所以要动黎中兴朝的法理,是一件非常冒险,具有很大挑战性的事情。
这自然就不可能上边给点好处就主动去做,你还得看看要搞事的人,是不是有这个能力才好决定是不是下注。
“太公好好厉害的心机!”陶维德沉默半晌,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
难怪陈太理做了次辅协理大学士后,没有半点压制、规整顺化高门的动作,原来就是在这等着呢。
顺化这直接控制几十万,间接影响上百万人口的高门,已经盘踞在此百多年了,连张褔峦实际上都属于这个圈子。
历来阮主对他们都只能哄着,非真正的雄主狠人,是没那个狠劲,也没那个能力来犁庭扫穴整治的。
陈太理放纵下面的京汉高门作死,就是要看莫子布敢不敢收拾这些人,如果莫子布连顺化高门都收拾不了,那就别提挑落黎朝法理的事了。
只有莫子布显现出一个真正雄主的本事,陈太理才会压上香茶陈家一千三百口的性命,来为莫大王办这个事。
现在试出来了,陈家立刻就决定开始下注,配合莫子布拿下京汉高门就是他们献上的投名状。
而以武家为首的南大营高门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投名状顺化朝廷还在的时候,就已经交了。
“香云阮家要起事,他们已经联络了十几家人,凑了数千佃农丁壮,有火铳数百杆,老旧大炮十余门,还招募了一批上人生番,估计有三四千人。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已经有很多人潜入了顺化,只等左中右三卫的兵到处去平乱,顺化兵力空虚之后,就会立刻起事拿下武库,号召所有高门起来,共诛北人!”
此时的安南京汉高门还没有像北边的满清儒生那样,完全丧失夏君夷民的教化功能。
这些安南高门手底下大多有自己的武装,家族高层多多少少也还懂点军事,直系丁壮学文的同时也还要学武,因此还有点战斗力。
武长竹大喜,有人在顺化西边的香云社密谋他是知道的,但还不知道是谋划的什么,以何人为主,现在有了陶维德的情报,马上就是大功一件到手了。
他冷哼一声,“蚍蜉撼树不知死活,不说别的,单就顺化三卫他们也打不过。”
“他们能成!”陶维德摇了摇头说道:“三卫在顺化周围不过两千余人,而哪怕只动用一半的高门,也有数十万人。
这些天,阮家他们一直在散布三卫官兵是外人,是来抢地的谣言,且三卫军中确有官兵耀武扬威甚至欺男霸女之事发生。
只要声势造起来,把怒火激出来,三千人根本挡不住几十万以为自己在保住家业,保护妻女的农夫。
大王始终是明香人,是北人,还没有完全成为南人。”
“不,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指望能成事,他们想的只有杀了三卫兵,烧了顺化城。
在这些人看来,大王不可怕,可怕的只有我们这些三卫兵,因为只有我们是真的在挖他们的根基,没了三卫兵,大王的力量,就永远深入不到最底层去。”
中卫千户李卓眼中射出了愤怒的火焰,他只听陶维德分析,就敏锐猜到了这些高门的心思。
武长竹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兴唐幅员辽阔,大王本就缺人,顺化三卫这三千官兵已经是砸锅卖铁抽调出来的,没了这三千,就控制不住顺化周围了。
到时候就算大军来血洗,他们还可以退到上人的地盘甚至北河去,而越血洗,仇恨就越深,还是不能实控,除非大王愿意把顺化这百万人杀光。”
这就是现实,在香云阮家这样的高门看来,莫子布把人杀光,顺化就不值钱了。
若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么在已经不可能短时间控制顺化后,很可能会选择与他们妥协。
“他们一定还跟北河有联系,不然不会这么激进,陶兄,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宗室中是不是还有人在?”
武长竹和李卓不太了解这些人,但陈太兴就很清楚了,毕竟陈家正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宗室昇,他没有死,被黄廷宝带到了北河。”陶维德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他陶家的投名状。
交了这个投名状,他就可以跟陈家和武家一起来做挑动黎中兴朝天命这事了。
“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瞒着我们陈家!”陈太兴愤怒的低吼一声。
宗室昇叫做阮褔昇,是上上一代阮主武王阮福阔的第十八子,上一代阮主阮褔淳的弟弟,今年十二岁。
“仁德王还没入顺化,就到你们家去拜访了,他们自然要瞒着你们。”陶维德苦笑着回答到。
感情谁都不是什么好人,陈家把其他高门当试金石,其他高门就瞒着陈家在下面憋大招。
。。。。
会安,莫子布接到武长竹亲自赶来报告的消息,立刻就被吓了一大跳。
他是想钓鱼来着,但没想要钓一条鳄鱼啊!
武长竹看莫子布在思考,他还以为莫子布是在担忧是否走漏风声了,因此赶紧低声说道:
“王上请放心,臣已经让从兄假扮在顺化,对外就称感染了风寒,要静养一两天,而臣自己是藏在运碳车中出来的,绝对没人知道。”
说着,武长竹还故意伸了伸手,好让莫子布看到他手上、衣袖上乃至整个青袍上的木炭黑粉。
“士衡心细如发,又立一大功了,不过为了保险,你还要尽快赶回顺化,当做无事发生。”
莫子布非常赞赏,不管武长竹做的这个有没有用,他能做,就证明他是有这个警惕性的。
“你回去之后,立刻大张声势的把陶维德下狱,然后直接抄了陶维德的家。
另外还务必摆出一副南八营高门小人得志的模样,让人以为是你心胸狭窄陶维德才遭难,千万不要引起那些人的警惕。”
为我莫大王效命就是这么苦逼,武长竹刚到会安不久,立刻又要准备回去了。
陶维德纳了投名状都不够,还得上演一出苦肉计。
等武长竹离开之后,莫子布开始快速思考了起来。
本来他没准备把顺化高门惩治的太狠,毕竟影响太广,他是准备分几步慢慢消灭的。
但现在敌人已经主动跳出来,且跳到了一个这样的高度,那就没必要姑息了。
而且莫子布还想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他足足布置了八个月,还让林通牵头,形同的锦衣卫的内司安全处都去侦查了。
结果铸私钱倒是摸的七七八八,但香云阮家要搞事的消息,却完全没摸到。
这足以证明,他现在的力量确实不能深入到最基层去。
铸私钱的事能搞清楚,很可能是这些家伙真的在心里觉得铸私钱不算多大的罪过,因为他们已经干了几十年了。
但莫子布这次的‘不讲道理’,却无意中实现了搂草打兔子的效果。
因为与香云阮家密谋的这些家伙,很多也在铸私钱,如果他们现在不起来动手,那搞不好有人因为铸私钱的事被抓,憋不住就会把事情给抖落出来,所以他们绷不住了,就准备提前搞事。
想到这,莫子布把身边的侍从参赞郑锦水找了过来,“你现在马上去顺州城,直接去找顺州镇守陈光耀,让他带兵去顺化,按名单锁拿,一个都不要放过。”
“那些铸私钱的呢,是否还按原计划抓捕?”郑锦水知道事情重大,因为作为天使去调动陈光耀这种大将,一般都是裴长武他们的去。
现在让他郑锦水这么个毛头小子去,显然是要掩人耳目,不让敌人起疑心。
“抓,但是不能现在抓,也不能严惩了。”莫子布叹了口气,这份主要对手又变化了,铸私钱跟造反一比,压根不算什么。
只要这些铸私钱的没参与香云阮家的密谋,那就网开一面吧,不然打击面就太广了。
有件事顺化高门还真没说错,莫子布现在人少,还要进北河,还没有把顺化折腾成一片白地的资本。
更关键的是,阮褔昇被黄廷宝和阮文惠给带去了北河。
那么可以想象,下一次战事再起,北河的郑主就会披上黎朝的政治正确大旗,打着护送阮褔昇回来继位的幌子,挑动人心大战了。
所以,现在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