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莫光中,硬是用十二年时间,以一己之力,挑动天下,到如今,竟然有了改朝换代的征兆。其十二年能有如此成就,已然是极为厉害的了,且我看他草草称帝,恐怕就是为了麻痹你等见识不全者。”
钱大昕说着,他站起身来,左右走了两步,“此外我夜观天象,竟然发现不知何时,紫微宫中帝星光芒万丈,其余天柱、六甲等皆隐匿不见。
甚至原本环抱帝星的后、妃、太子、庶子皆黯然无光,此等天象,大逆平日,有天翻地覆破混沌之象。”
钱大昭其实平日不怎么信这玩意,只是当做爱好来研究,听到兄长这么说,顿时也有些色变,“听起来,这像是有人在逆运势而行?”
钱大昕低声说道:“确切地说,这叫逆天而行!而且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在逆天而行。”
钱大昭怔住了,半晌之后幽幽说道:“我原本有一事不想对兄长说,今日想来只觉手脚冰冷,若是真有人逆天而行,恐怕还印证在了另一位身上。”
钱大昕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你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于太保出事了。”
钱大昭点了点头,“于太保已经于两月前在京城病逝了。上谕,于太保为国事夙兴夜寐,堪称典范,因此特许葬于京城,不用南归!”
于太保就是于敏中,他是镇江府金坛县人,与钱家祖籍很近,双方算是乡党,往来非常密切。
钱大昕没想到于敏中竟然已经去世,且这种重臣去世,江南士林间竟然连传闻都没多少,钱大昕的心直往谷底沉去。
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越来越强烈,他口中忍不住念叨道:“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钱大昭知道兄长跟于敏中颇有往来,心中不忍,嘴上却还是说出来。
“不但于太保去世了,一直在他身边服侍他的侄子于时和,也仿佛消失不见了一般。”
说着,钱大昭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白绢布递给钱大昕,“这是纪总裁交给我的,他说这是于太保留给兄长的书信。”
钱大昕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手颤抖,随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只看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惨叫一声,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叔子兄,你死的好不值啊,你死的好冤枉啊!”
钱大昭赶紧过去扶住兄长,只见钱大昕面如金纸,鲜血流到了胸口的衣襟上,泪珠滚滚而下。
“是乾隆杀了他,乾隆鸩杀了叔子兄,可怜他为鞑子效命三十载,殚精竭虑却落得如此下场。
乾隆老儿就为了三百万两银子,就杀了叔子兄全家,太心狠了,太心狠了!”
钱大昭听完,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来于太保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久在中枢,早已看透了乾隆的面目。”
两兄弟又气又怒又骤生兔死狐悲之感,还未起身,钱大昕之子钱东壁,又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他看到父亲与叔叔滚落在地上,四周还有血迹,被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扑过来查看。
钱大昕把他一推,两兄弟赶紧站了起来,钱大昕不顾胸前血迹,低声喝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慌慌张张的?”
钱东壁赶紧回答道:“孩儿刚得到消息,巡抚抚标五日前赶到了东台和长洲,带走了徐述夔全家与沈太师一家三十余口,东台县令涂跃龙更是直接被锁走了。”
钱大昕怔住半晌后,突然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了,“朝鞑子又要掀起诗案了,他们这次是冲着咱们江南的钱粮来的。”
钱大昕所说的这个诗案,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一柱楼诗案。
徐述夔在他刊印的一柱楼诗中,引用了被清廷下令封杀的吕留良之著作,被人揭发后,扩大为了文字狱大案。
“乾隆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想要江南了吗,敢在这个时候还掀起诗案?”
钱大昭又惊又怒,在他看来,朝廷此刻要做的是安定江南,依靠江南士绅来抵御南边的莫光中啊!
怎么可以继续掀起诗案,这不是把人往莫光中那边推吗?
钱大昕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无声的惨笑一声,“谁叫我们吴人素来给人以民风柔弱之感呢。
乾隆这是想在莫光中北伐之前,攫我江南财富,养别处精兵啊!”
钱大昭无言以对,联想到数月前,和珅从京城下来连骗带吓,从扬州盐商那里弄走数百万两银,两江总督高晋又在两江疯狂催逼钱粮之事,心中开始相信兄长所说了。
“今别无他法,鞑子看来是不打算把我们吴人当人看了。
阿弟你回来时日尚短,未引人注目,立刻就走,去城西别院。
别院中有两人自温州府而来,他们是星火先生的随从,找到他们,连夜去泉州。”
钱大昭听完,震惊的看向了兄长钱大昕,他猛地吞了一口口水,没想到兄长已经和莫光中的人有接触了。
“快去,别人在新朝没有位置,我们钱氏还是有的。”钱大昕下定了决心,满是鲜血脸上绽出了一个有些可怖的笑容。
“因为我们钱氏精通考据之学,上承顾亭林。莫光中要复汉家衣冠与汉家礼仪,万万不能少了我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