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愣着做什么,没听到我说的吗!”太夫人眸子刮向蒋嬷嬷等人。
周围两边就站着手持威武棍的高大衙役,蒋嬷嬷等哪敢放肆拿人,一时谁都没动。
京兆尹垂眸看着案几上的状纸,佯装投入,权当没听到堂下声音。
等他多拖上一段时间,那能正真做主的两人也该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唐子规的姊妹啊,这一手好字暂且不提,纸上言辞真是犀利无比,颇有唐御史口喷满朝的气势。
正想着,公堂外传来声音,是郁清珣到了。
“清珣你来得正好,唐氏以下犯上竟敢告你弟弟,还想要跟你义绝休了你,你看看你,这护的什么人!”太夫人眉目冷凝,抢先开口。
郁清珣早从报信的衙役处知道这些,目光掠过母亲,直望向公堂上站着的唐窈。
她今日穿着一袭水蓝褶裙,外披一件同色褙子,发髻如常简束,插戴着几根同色发簪与金步摇,脸上粉黛不施,却胜过西子,见他过来,只微侧首,眉眼温婉如旧,也……冷淡如昔。
隔着周围躬身行礼的人群,他看着她,一瞬不瞬,脑中思绪万千。
她不仅想和离,她还想义绝休夫。
义绝……
一股比从前更深更空更绝望的感触倾轧而来,几乎令他踉跄不稳。
他早该明白的,她提过和离,试过逃离,还上告过太皇太后,几乎用尽了所有能离开他的办法。
他以为她试过逃不了,就该回来,却原来,她从未放弃离开他。
郁清珣嘴唇微翕,没能吐出声音。
“清珣!”太夫人嗓音惊响在耳边。
郁清珣终于回过神来。
上首的京兆府尹龚已从案桌后下来,拱手揖礼,“下官见过郁国公,这案……”他话才起头,外头再挤进来一人。
“阿姐!”唐子规穿着深绿官袍大步过来,掠过郁清珣,先一步过到唐窈身边,“可有碍?”
唐窈摇了摇头。
唐子规这才松了口气,没理会郁清珣,只转向京兆尹拱手询问详情:“不知案情如何?虽国公府高门贵胄,而家父家兄位卑力薄,但我唐家并不惧之,还望龚大人能认真查案,秉公办理。”
京兆尹:“……”
京兆尹还没说什么,郁清珣那头先接过话语,“不必查了,内子所告之事俱实,我会上禀太皇太后,夺了郁清珏的功勋官阶,此事就此了结。”
“清珣,你说什么!”太夫人不敢置信地出声。
唐窈温和开口,“既然郁四意图谋害我儿为实,我愿依律与国公恩义断绝,自此两不相干!”
场中静了那么一瞬,似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京兆尹垂眸观鼻观心,佯装什么都没听到。
郁清珣看着唐窈,眸光深深,明知这段姻缘已到尽头,无法挽回,他却仍不愿放手,嗓音像梦,又清楚否决:“此事并不合条律……”
“王太夫人,你寿尽几时?”他话还没完,旁边唐子规突地转向太夫人,口吐惊人之语。众人一怔,竟没能反应这骂语。
太夫人本就压着怒气,这话一出,差点当场气晕,“你你你……放肆!”
“现在符合了。”唐子规瞥向郁清珣。
《晋律》夫妻双方亲属之间,对他方家属有殴、骂、杀、伤、奸等行为,视为夫妻双方恩义断绝。
唐子规刚刚骂了太夫人,正好符合条例。
公堂之中再静了静。
要不是时机不对,京兆尹听着都想赞叹,唐子规不愧是最年轻有名的御史,瞧瞧这迅敏、这果决,还真非常人。
“唐窈愿请义绝。”唐窈顺势拱手。
京兆尹可不敢回复,眼睛看向郁清珣,以做请示。
郁清珣只看着唐窈。
周围丫鬟婆子围过来,忙替快被气得喘不过气的太夫人,抚胸顺气。
太夫人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口气,也没管儿子表情神色,愤然转向京兆尹,指着唐窈道:“以下犯上,以下犯上!”
“该拖出去杖责!”太夫人恨恨。
周围没人理会她。
唐子规见对面那人一直不言,正要开口。
“以妻告夫,属以下犯上,你若真定要跟我……义绝和离,当依律杖二十,徒两年。”郁清珣看着唐窈,面色强自霜冷,眸中却藏着紧张与小心,祈求着她会因为害怕而回来。
唐窈回看过去,眸中毫无畏惧,只答了一字,“好。”
杖二十,徒两年,只要能义绝,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