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太夫人过到书房院落,竟没遭阻拦地顺畅进到里间卧房。
郁清珣倚着软靠半躺在榻上,身前摆着一张矮脚长桌,桌上放着长短不一的小木头块,他手里拿着刻刀,正细雕琢着木块,神情格外认真。
“清珣这是在做什么?”太夫人过到床榻边。
郁清珣雕刻完手里木头才朝她行礼,“母亲。”
“闲来无事,便想给桉儿和棠棠做个灯笼玩玩。”他说起儿女,俊容漾开温和浅笑,桃花眼里更显柔情。
太夫人听着,嘴角笑容淡了分,连眸色都冷了冷。
“你伤还没好,做什么灯笼?”她皱眉不满,复又温蔼,嗔怪着让他将东西拿开,“快快收起来,棠棠和桉儿想要灯笼,让人去买它十个八个足以,何须你带伤亲做?”
“来,娘给你熬了一盅参汤,问过太医了,你受伤失血损了元气,这参汤最是补血益气。”太夫人从丫鬟手里端过汤药,轻搅动了下,送到郁清珣面前。
对面半躺着的人唇色偏白,脸上还有着病后虚倦,唯独那双眼眸清润明澈,定定看着她。
太夫人心紧了瞬,有种被看穿的惊惶,又强自按捺下来,笑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不想喝这参汤?”
郁清珣没有说话,看了她好一会儿。
太夫人强自镇定,端着参汤的手微有些抖,却仍往前送着没收回。
郁清珣看着,轻轻笑了下,“母亲所赐,怎敢辞。”
“只是身上无力,得劳烦母亲动手。”
“不劳烦……”太夫人笑得有些僵,轻舀了勺汤药往郁清珣嘴边送去。
郁清珣张嘴喝了。
太夫人开始手还有些抖,等到后来便逐渐稳定,笑着一口口喂长子喝了参汤。
一碗参汤喝尽,太夫人将空碗递给丫鬟,笑着起身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
“还有明日吗?”那半躺着的人问,不知何时他额头已布满细密冷汗。
太夫人无言站了好一会儿,垂眸看着他真有几分希冀,“清珣……不若你饶了你弟弟吧?你们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原谅……”
“您为何只看到他,却不愿意看一眼我?”郁清珣忍着腹中绞痛,仰头看着她,“我不是您亲生的吗?”
太夫人被他看得狼狈,忙避开视线,往外走去,“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说着,不待郁清珣回话,搀着旁边丫鬟的手,匆匆出了书房卧室。
周围站守的亲卫随从如常,太夫人出了院子,快步朝福寿堂走去,走到一半,身体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蒋嬷嬷扶了她。
“他……他是不是已经发现?是不是早就看穿了?”太夫人抓紧了心腹的手臂,脸上是再无法掩饰的惊惶。
蒋嬷嬷脸色也有些发白,扶着太夫人边往福寿堂去,边轻声安慰:“太夫人安心,国公、国公爷历来孝顺,他、他不会怪您的……”
书房内,太夫人一行人才走,早候在耳房的太医便匆匆过来。
催吐过后,郁清珣委顿在床,太医忙着施救解毒,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床帐,“是什么?”
“是……□□。”太医答着。郁清珣轻笑了声。
旁边守着的日居月诸面有担忧,“国公……”
“让长春观那边做好准备,两日后将郁四提过去,夫人……还有崔三那头也做好防备。”郁清珣低声下着令。
第二日,太夫人与昨日一般,再送来一盅参汤。
这次她一进门,就察觉到左右静立的亲卫投来愤怒目光。
她强自镇定,端庄凝冷着一张脸进到屋里。
郁清珣躺在床上,神情看上去比昨日萎靡憔悴,脸上白得几无血色,见她进来,并无警惕与痛恨,反而扯嘴笑了下。
“母亲。”他轻唤着,比往昔更柔。
太夫人心颤了颤,很快稳住,蔼然笑着靠近过去,“你怎看着比昨日更糟,可是晚上没休息好?”
“嗯,让母亲忧心了。”郁清珣笑着。
太夫人动作顿了刹,又还是接过丫鬟递来的参汤,小心喂给他喝,“你要好好保重,你弟弟哪里他已经知道错了,明儿我让他过来给你磕头陪罪,这事就这样过去吧?”
“嗯……好咳。”躺着的人嘴角溢出鲜红,却依旧笑着,“我需要去一趟长春观还愿,母亲咳……母亲要想我原谅四弟,不若后日让他和您随我同去?”
“长春观?”太夫人讶然,“你身体还未好,去哪儿做什么?”
“还愿,呵……母亲连这点小事也不愿应允我吗?”郁清珣看着她。
太夫人不敢跟他对视,含糊应了,“岂、岂会,我只是忧心你身体。”
“或许还愿过后便能安康健硕呢?”郁清珣笑着。
太夫人跟着点头,给他喂完参汤便匆匆离开。
一连两日,太夫人都准时过来喂“参汤”,待到约定去往长春观的日子,那原本躺着像只剩一口气的人,竟安然起身,温和浅笑着邀人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