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情绪
钟离然看不到那人转身离去之时眼里难以掩盖的浓重失落,望着漫天纷飞的洁白,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沉重的过往,让人头痛不已,几乎喘不过气来。倒是这漫天的飞雪,轻盈悠然,又会被什么困住呢?又会因为什么而不堪重负呢?有一瞬间,钟离然心里是羡慕这些无忧无虑的精灵的。自在天地,潇洒人间,当然,这也只是飞雪无心,观者有意罢了。
方才愤怒而纷乱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闭上双眼,公西珏的话语却一直在耳畔飘荡着,回响着,怎么也挥之不去。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钟离然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还真把这事儿给说中了,公西珏的那三魂七魄,无论如何也不肯饮那忘川水,过那奈何桥,硬是逆天折返回来;不知道是否因为执念太重,上天竟然又赐予他一次机会,重活一世;公西珏的魂魄,早已缠上了他,永远也无法摆脱。
他说喜欢,仿若儿戏。先前的公西珏对别人无心无情,唯独李风桐是个例外。钟离然以为,公西珏已将一世的柔情缱绻全部交给了风桐,为他生为他死,风桐重伤落水无踪后公西珏悲痛欲绝的反应,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之后,李风桐被害死的罪责,统统被归结到自己的身上,公西珏也满世界的通缉自己…可是之后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通缉令一夕之间尽数消失,而公西珏开始介入自己的生活,给他赔罪,现在,竟然对他说喜欢…这一切,就像一场不着边际的荒唐梦。
公西珏这个人呐,让自己说什么好呢?钟离然不由长长一叹,在凛冽的空气里吐出一团朦胧的白雾,那种氤氲在寒气里的清冽气息,似乎让他即刻飞升而去。那些在浩京懿王府里的日子,可以说不亚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那段时光,是如此的不堪回首。公西珏将他牢牢的压在身下,不停的索取着,掠夺着,在无尽摇晃的眩晕里,在寒凉刺骨的冷意里,他曾经恨不得将身上的这个人碎尸万段,可是他能选择的,唯独沉默的忍耐,是的,他恨,恨极了,他的人生,就是一段笑话,而这个人,功不可没。
可是令人绝望的相似里,似乎又有些微的不同。有时候,公西珏双目之间会无意流露出可以称之为迷茫脆弱的东西,而这样的目光完全不同于往常的凛冽冰寒,如同封冻的冰层之下幽咽的泉流,竟然会让钟离然心下一疼,简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那些含着太息的目光就像海市蜃楼一般,转瞬即逝,虽然知道那些是真实的幻影,但是毕竟不属于此方天地,即使是亲眼所见,却也当不得真。
那个时候自己心里隐约而模糊的感觉,一直被钟离然解释为对公西珏的同情。可现在时过境迁后再度想起,却又显得太过牵强,心里不由得一阵迷惘。他同情公西珏?!那谁又来同情他呢!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同情个什么呢?自嘲般笑了笑,钟离然睁开了双眼,冷不防却有水珠从眼眶中掉落出来,砸在雪地里。他怔了怔,已经来不及抵挡的胸中翻涌上来的酸涩,争先恐后的灌进了眼眶里,更多的晶莹一瞬间鱼贯而出。他缓缓的蹲了下来,嚎啕大哭。他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儿啊?他公西珏究竟凭什么对他说喜欢,凭什么?!此刻的他,哭得像个孩子,好像要把从小到大下进生命里,逐渐积聚淹没心田的雨水全部倒将出去。他想拉着常朔好好的哭一场,这样一颗心才不至于被记忆的大山给压得粉碎。可是常朔现在身在西晏,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离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钟离公子,将军让小的来请您回营。”慌忙抹了眼泪,这才发现手里的汤婆子早就凉了,身上也冷得有些麻木。无法,此刻他只能妥协,于是顶着两个桃子一样的哭肿的眼,跟着那个士兵回了大营。
☆、第六十五章别离
一掀开有些厚重的帐幕,便看见帐中火盆旁矮凳上坐着的那个人抬头朝这边看来,神色里隐约透着倦怠,似是等得久了。“你真的,打算现在就走?!”“嗯。”坐在凳子上的钟离然忽略掉铠甲上还沾着半凝固的鲜血、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公西珏,轻轻挪动回头颅,继续盯着火盆子里烧得半白的木炭出神。“你想好了?”“是的。”“什么时候动身?”“明天。”这般婆婆妈妈,向来不是公西珏的风格,今天倒问出这等多余的话来。钟离然养伤的这段时间,经过一段反复的思虑之后,还是决定不管公西珏对他的态度怎样,眼下先找到常朔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公西珏是怎样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否知道他和常朔的来历,都不再那么重要了。再者,公西珏口口声声对他说的喜欢,剪不断理还乱,他探不到公西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在钟离然的潜意识里,似乎还不能够相信接受那个无事献殷勤的人。相较继续留在这里,离开怎么看都是最好的选择,先让他冷静冷静,再做打算。
“我派人送你去西晏。”公西珏再度开口,语气淡然,却又不容置否。钟离然也知道原本不太平的日子近日来开始火上浇油,西晏兵力与之前类似于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的打法不同,此番不要命一般大肆进攻,公西珏也披挂上阵亲自带兵,现下看来,形势还不甚明朗,最终鹿死谁手还难说。钟离然不做声,公西珏就当他是默认了。
翌日,公西珏亲自为钟离然挑选了一匹马,抽调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护送钟离然前往西晏漠都。一切就绪,钟离然一言不发的提了包裹,打马而去。公西珏看他就要出辕门了,心中一阵酸热之流涌动,朝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钟离然,保重!”马背上的人闻声回头,朝站在原地的公西珏一望,复回过头去。纷飞的大雪里,公西珏看不清他眼里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丝不舍,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在白幕之中渐渐变成黑点,消失在雪天交接的地方。公西珏一直朝远处望着,慢慢的,呆愣在哪里。雪地上还留着一行行马蹄印子,提醒着钟离然已经离开的事实,他留不住钟离然,钟离然不会为他而留。他的一切在钟离然眼里留下的只有厌恶和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倒影,他在钟离然的心里一文不值,他重活一世,却好像还在下着一盘注定是死局的棋,难道他们,真的就这样错过了吗?
下着雪的冬天,安静极了。一切都静默在银装之下,原本的污迹、残缺、罪恶都被这一层耀目的白尽数遮罩封冻起来,看起来格外的宁静祥和,但是这样的表象又能够维持多久呢?公西珏心中空落落的,寒风就这样毫无阻拦的鱼贯而入。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钟离然安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