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牖,沈熙洛站在窗旁等他。
月色拂进,照在沈熙洛的面上,欺霜赛雪,蛾眉皓齿,明媚俏丽。
兰砚心神一漾,踉跄了一下。
“小心!”沈熙洛慌张扶住他,她担忧,“伤口疼了吗?”
兰砚眸色古怪,秀美的面低下。
兰砚不是没有见过美人。
他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
金氏太后、朝中大臣、士族、蛮族都给他送美人,要驯服这个疯子皇帝。
这些人为兰砚搜罗各地美人,上到容颜出众的高门嫡女,下到扬州瘦马,甚至有异域公主、胡姬。端庄的,大胆的,一应俱有。
一个个地推到兰砚面前,用好容色勾引皇上。
兰砚都觉得无趣,扔的扔,杀的杀。
沈熙洛好像不太一样。
他不懂为什么。
变卦
兰砚垂眸,眼底幽暗。
他有些不解,片刻后想,他只是在欺骗她而已。
窗牖开着,寒风刮入。
沈熙洛鼻尖发红,突然忍不住地又打了个喷嚏。
她脸颊绯红,抬袖挡住面容。
“洛洛,你冷?”少年撩起睫羽,眼底暗色消失,温和道,“这是你打的第二个喷嚏了。”
他竟数着她的喷嚏?
沈熙洛脸通红,她匆忙关上窗子,说,“在屋里就不冷了,不要紧。”
沈熙洛担忧,“你的伤口还在疼吗?”
兰砚满不在乎:“没事。”
沈熙洛微微蹙眉。
他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伤。
兰砚凑近她,睫羽翕动。
沈熙洛身体顿时轻颤,少年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肌肤贴在一起,沈熙洛的面颊碰到他的脸,她身体发软,站不稳,兰砚搂住她的腰。
“你松手。”沈熙洛抖着嗓音说。
兰砚乖顺松开,他弯了弯桃花眸,“还好,没生病。”
沈熙洛怔愣,她呆呆地看着少年。
少年漂亮的眼瞳一亮,睫羽扬动,如春波勾人,秀至美丽,他似乎懂了什么,好奇问她,“洛洛,你突然不沐浴,是不是因为冷?”
沈熙洛:“嗯。”
“水凉了。”她扭身,将更换的衣裙挂在屏风上,准备今日忍一忍,先睡了。
沈熙洛的手腕被兰砚抓住。
沈熙洛睁大眸子,眼中晃过屋内烛火的光辉。
兰砚抓着她,浓密睫羽下,眼底微暗,对她笑着说,“洛洛,你等等我。”
沈熙洛疑惑,少年的指尖从她的腕上滑落,带着冰凉的酥麻。
他离开沈熙洛的客房。
沈熙洛诧异,她追到廊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驿站暗色中。
沈熙洛咬了咬唇。
她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沈熙洛想提灯去寻他,但念着他让她等,她将门虚掩着,担心等待。
沈熙洛等了好一会儿,她的眉蹙起。
忽然,少年再次出现,雪面反射幽光,从廊道的窗牖照进。
少年肩上挑了一个长杆,挂着数个木桶,桶中水面盈满,氤氲热水的气息。
他下盘稳而有力,步伐矫健,侍卫衣袍下的身形纤细高挑,腰线紧窄,蓄满野性。
沈熙洛怔然,兰砚利落地将屋舍中凉透的水换掉,倒进盥洗桶。
热气与水雾中,少年剔透的面上氤氲薄汗,鬓角发湿。
他眼眸弯了弯,弧度带着蛊惑,眸色清亮,“洛洛,可以洗了。”
沈熙洛凝立在原地,惊讶地望着少年。
她捡的失忆少年真的好乖巧。
兰砚见沈熙洛不动,他说,“洛洛,你要让我伺候你沐浴吗?”
少年走过来,烛火下,他带着潮湿的脸上滑落一滴水珠滚入冷白锁骨,他容色淡然,是真的要伺候她,沈熙洛心口颤了颤,猛然启唇,娇俏的声音慌张,“不用!”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
稍顷,兰砚在屏风另一侧询问,嗓音发闷,“洛洛,你怎么还不沐浴?”
沈熙洛脸颊发红,她本想着,有屏风相隔,那就无碍,可她现在看着盥洗桶,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少年衣袍弧线勾勒出的有力身体轮廓,以及那潮湿的俊美脸庞。
沈熙洛心神恍惚,觉得自己着魔一样。
她完全做不到褪衣沐浴。
“凤至,要不今日你洗,我不洗了。”沈熙洛从屏风后绕出,腰肢细柔。
兰砚不懂她为何变卦。
他刷拉扯开床帐,指骨冷白,动作恣意。
少年盘腿坐在床榻上,肩宽腰窄,手指骨节分明,黑色的发垂在身体两侧,脊背线条流畅,野性不羁。
兰砚不通感情,被金氏太后抛弃,他不伤心,从宫外斗兽场到登上帝位,经历众多事,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可怜或痛苦,天生随心所欲,被朝臣当成疯子。
他处理事情的标准是利益。
谁伤了他,他就伤谁。
而听从他的属下,往往有利可图,兰砚从不会用感情报答。
此刻,兰砚不能理解沈熙洛的弯弯绕绕,嘟囔,“你想洗就洗啊。”
兰砚想了一个借口,“我我的伤口不能碰热水,我洗不了。”
沈熙洛眼睛盛着潋滟春色,犹豫地瞥兰砚一眼。
夜色下,水雾中,娇柔少女勾人。
兰砚脊椎微麻,他垂眼,睫毛如鸦影。
沈熙洛心中想,应该教他,闺阁女子不会在与外男同一屋舍的情况下沐浴。
还不待沈熙洛出口,少年撩眸看了沈熙洛,忽然道,“洛洛,我去外面。”
窗牖推开转瞬,寒风很快被合拢的窗子遮挡,少年离开室内。
沈熙洛的心口砰砰跳动,她指尖酥麻,这次,未敢阻止少年的离开。
他方才望她的眼神,带着幽幽暗色,旖旎暧昧。
沈熙洛心里发慌,若执意留下她,也许会出现难以控制的事。
凤至是无知无辜的失忆少年,她应该控制好界限,不能趁虚而入。
沈熙洛掐了掐手心,她给不了他名分,不能耽误他。
沈熙洛指尖试了下水温,她唇角微抿起弧度,眼眸弯了弯。
少女动作轻柔地褪下衣衫,凝白的手将罗裙、襟带、小衣搭放在屏风上,她身体浸入水中,温度适宜的热水拂过肌肤,缓去路途奔波积累的酸胀,沈熙洛舒服地喟叹。
她想,她会快些洗的。
兰砚躺在驿站屋顶上。
他没有掀开瓦片,但他耳力极好,他能听到沈熙洛耳朵上少了一个耳坠后,琉璃耳坠晃动的声音发生细微变化,所以,隔着屋瓦,沈熙洛褪下衣衫,轻轻走动,在盥洗桶中用指尖舀起水花的声音,他都能听到。
兰砚有在黑暗中杀人的能力,遮蔽视线不影响他视物,他熟悉人的身体和动作。
他躺在屋顶,甚至能感知到沈熙洛是用什么动作在沐浴。
兰砚抿了抿唇,眼睫毛恹恹垂下,忽然觉得,在屋顶陪着沈熙洛洗澡,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
他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躺的地方瓦片太硌人。
月色太亮,雪太多,风太烦。
兰砚常在死人堆中躺,即便成为皇帝后,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会变成他与死人共处,在死人堆中,他未曾感过折磨。
兰砚坐起身,指骨捏了捏喉结,有点后悔。
他心中烦闷不安,吃了几口冷雪。
过了会儿,兰砚凝眉,指尖在屋顶积聚的雪面上飞快写着字,以此转移注意力。
雪面上的行草潇洒不羁,写着不同世家的勾结龃龉,他们在乎的利益,拿捏他们的把柄指向谁,也写了谁充当了宫内的密探,谁与金氏太后勾结,谁等着坐享其成,以及朝中不同官员的战队倘若有外人看到,将会大汗淋漓,惊恐万分,灵宝驿站的屋顶上,这些写出来的东西全都是能够干预燕朝政权动荡的秘事。
兰砚身为皇帝,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各种人的利益勾结,他清楚万分。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早就是少年皇帝眼皮底下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