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擅长打猎,这两条白狐狸皮通体雪白,一丝杂毛也无,油光水滑,乃上好的皮货。那位使者原意让他留着,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可做打点用。但宇文彻满脑子只想着陈望之,那位肃王殿下也不得父亲的疼爱,太学里盛传,他穿的那件白色的裘服,是高玢送的礼物。
“谢谢。”陈望之看也不看,“你留着罢。”
宇文彻身边没有侍女,就两个小厮,素日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补。今天兴冲冲跑来,那两条狐狸皮就随便找了块布扎成包袱。“很好的。”他急急忙忙拆开,献宝般捧起,“我们凉国,最好的猎人,才能打到这样的狐狸。”
“我不需要。”陈庆之淡淡道,脖颈处的风毛闪着银光。“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就要催马前行,宇文彻大失所望,跟在马后跑了几步,叫道,“陈望之!我——”
“天气冷,下着雪,你还是请回罢。”陈庆之一口缱绻吴语,虽然柔和,却薄如凛风,毫无起伏。
用过午膳,董琦儿端上两个杯子,一大一小。大的,是与宇文彻的,小的,是陈望之的。陈望之眼睛咕噜噜转一圈,悄声问董琦儿,“他的和我不一样。”
董琦儿苦笑,不发一语,躬身退下。陈望之唉叹道,“我是不是很笨?”
宇文彻一愣,“不,你若是苯,天下便没有聪明人了。”
“那是以前的我罢?”陈望之搬起一条腿,哎呦哎哟几声,愁眉苦脸,嘟囔道,“我这样坐,不一会脚也麻,腰也痛——我想,以前的我肯定很是聪明,特别有本事,说不定还是什么大官儿。现在我连自己名字也记不起,又笨,书也不会读,棋也不会下,所以大家瞧着我,都一副苦嗒嗒的模样。譬如那位沈大将军罢,来见我一次,哭湿了胡子,口中嚷嚷半天,我只好冲他笑,希望他高兴些。可他看我笑了,哭得便更厉害。”
沈长平是来见过陈望之几回,宇文彻道,“沈卿他哭了?”
“哭了,”陈望之举手捂住眼窝,来回扭动身体,“就这样,哭着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什么的。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啊,我记不起事情,章先生说是因为发烧烧坏了。”他从指缝间窥视宇文彻的杯子,“你的茶与我的不同。”
“啊,我的是奶茶。”宇文彻推过茶杯,“你要不要尝一尝?”
西凉人以饮奶茶为风俗。奶茶先以茶砖煮水,而后滤去茶叶碎屑,将小米等谷物炒熟、碾碎,再与茶水搅拌,最后用热牛乳冲泡。陈望之耸起鼻头嗅嗅,眉尖微蹙,“闻起来好生奇怪。”但忍不住好奇,猫一样伸出舌尖舔了一舔,立时脸苦成一团,抱怨道,“不好喝。”
“这个,你不习惯。”宇文彻心脏砰砰乱跳,张口结舌。那点粉色的舌尖在眼前仿佛放大了数倍,令人想入非非。为了掩饰,他赶忙灌下几口奶茶,哑声道,“我们以前……在草原住。冬天极为寒冷,奶茶可以御寒,多饮则强身健体。开始喝都不习惯,喝的时间久了,习惯了……就、就……”
“我还是觉得茶就是茶,牛乳就是牛乳,混在一起变了味道,茶不是茶,牛乳不是牛乳。”陈望之说完,抖抖小腿,“嗯,君上。”
宇文彻道,“我在。”
“我困了。”陈望之小小打个哈欠,眼睛蒙了一层水雾,“你困么?”
“不困。”
“那你陪我歇午罢。”陈望之跳下长榻,低头解腰间的丝绦,“我不喜欢自己睡觉……做噩梦,老有人追我。还有,你既然不困,那就给我讲讲我以前的事罢。我是你的臣子么?他们为什么喊我‘殿下’?”
鸟鸣不绝于耳,叽叽喳喳,嘶哑尖利。冬天,漂亮的鸟儿向南飞翔,寻找温暖的庇护所。唯有乌鸦和喜鹊留了下来。